这一刻,河边的时光鲜得那样的悠长静远,带着淡淡记念的轻愁。
送出了王都,又送出了效外,可风独影却仿佛没有留步的筹算,丰极更是没有禁止的意义,两人并骑而行,就那样不急不慢地走在最前面,身后十丈外跟着数百侍卫,而厉则行早已领着雄师先行一步。
丰极看她蹲于河边,指间的河水早已流尽,可她还是伸动手,仿佛是想要挽留着这滚滚南下的河水。他目光一垂,面上浮起淡雅的浅笑,道:“是很近,待到夏季,我乘船而下,你乘船而上,便可相会于半途,然后你温一壶酒,我吹一曲笛,共赏初雪簌簌。”
丰极看着那双眼睛俄然就想起了澜河边风独影目送他拜别的神情,不由有刹时的怔忪,恍然中伸脱手,想要拂开那缕被风吹乱的鬓发,半途中蓦地醒神,手落向车帘,浅笑道:“春季的风冷,别受凉了。”
目望河边并立的那双身影,丰极胸膛里如坠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面上却缓缓浮起浅笑。
风独影也不说话,只悄悄地看着他。
【注○1】柳永《迎春乐》
丰极呆了一下,才想起了帝都里阿谁功名利碌等闲视之却恐惧权尊数次请婚的浮滑墨客,沉默好久,他淡淡一笑,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话落,他手中马鞭亦落,刹时骏马萧萧,奔驰而去,身后蹄声震地,百余骑紧紧跟随。
骏马飞奔里,丰极偶一回顾,却见远处半空,青碧色的大鸟驮着一人缓缓飞来,刹时手一颤,几近想要勒马止蹄,可终只是任马儿驮着他奔去。遥遥瞥见青鸟飞临河岸,然后天青身影缓缓走近河边的人,身姿颀长矗立,春季丽阳下,如同青色梧桐抖擞着暖暖朝气。
凤凰落时,他就是梧桐。
瞥见火线的界碑,丰极才是勒马,缓缓回顾凝睇青州。
“朝饮苍梧泉,夕栖碧海烟。宁知鸾凤意,远托椅桐前。”他喃喃轻念,然后收回目光,扬催促马,如一道墨电飞逝,远远地抛落一阵狂笑,笑震苍穹,却难禁悲怆。【注○2】
风独影听着,抬目顺着河面往北望去,仿佛已看到来日景象,不由得也浅笑道:“我们还能够在河中垂钓,然后在河边生一堆火烤鱼吃,夜里风寒,就喝温得热热的屠苏酒,比及月至中天,酒意熏然,你吹一曲《醉渔唱晚》,我则为你舞剑扫兴。”
凤凰飞时,他就是天空。
两人目光相对里,心头千思万绪百转千回,往昔就仿佛指间的水哗啦啦流淌而过,脑间依罕见幽幽反响荡起。
送出了几十里外,一向送到了澜河边,两人几近是同时勒马,相望一眼,微微一笑,然后上马。
叛军毁灭后,风独影在溱城逗留了两日,安抚百姓,任命新的府尹与都副,然后在满城百姓的崇拜敬慕之下出发回到王都。
心间默念,刹时神恸魂悲,情不自禁喃喃轻语,“今时本日,到底是我误了你,还是这天下误了我们?”
两人说着,不由都移目相视,瞥见相互面上的浅笑,瞥见相互目中的神驰,也瞥见了相互心中的苦涩与暗痛。
丰极微怔,看着她。
“云岫,你如何出来了?”丰极上马。
“歇一会儿。”风独影放开白马的缰绳道。
七月二十六日,丰极告别,风独影亲身送行。
丰极跨上坐骑,骏马不由得仰首长嘶,仿佛迫不及待想要放蹄奔去,丰极勒住缰绳,看着河边的风独影,犹疑半晌,开口道:“清徽君,他……”只道了个名字,便收了声,想说清徽君是胸怀磊落之辈,想说他待你亦情深义重,倒是如何也说不出来,仿佛黄莲锁喉,苦不堪言。
我宿世、负你愁烦债。便苦恁难开解。 【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