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心领,循着她表示的方向望去,十丈开外的石凳上放着一盏茶。
“啊——公子——”
扶瑄道:“桃枝,等会子水滚了,让我来试着烹一烹,如何?”
话音刚落,扶瑄已然在树丛前站定,摸了摸桃枝的头,俯身笑道:“我知你是心疼我,但老爷们既然立了奖惩就该遵循,并不但是做个模样给老爷们看的。烹茶烧水这些事琐事,也是一种修行嘛。本日桃枝替我烹茶,不如请桃枝教我烹茶,如何?”
扶瑄这才恍然惊觉王谢老爷给他下禁足令的企图,父亲与王伯父想必亦是断了女刺客的线索,唯恐她去而复返,故而出了这个以保万全之策。
桃枝明显是未料及扶瑄会过来,仓猝憋着声喊道:“那茶是谁放在那儿的我也不知,没人奉侍公子,没违背禁令,公子快拿去喝就是了。”
望着桃枝一脸惊骇之状,扶瑄反倒轻松道:“桃枝你快把这杯中之水篦了去,不是还要洗茶的么,难不成要给我饮这洗茶之水了?”
“水滚了。”扶瑄一声轻唤,顺势提起了铸铁壶,左手端过茶杯,桃枝这才回过神来,也帮着去提,而双颊已是绯红得如春日红李普通,只呢喃道:“这炉边炭火也太热了……”
扶瑄起家畴昔端起茶碗,又笑着翩然走向桃枝所处的矮树丛。
桃枝将小手搭在扶瑄的大手上,顿感一股酥麻之力由手心传遍满身,心中腾起一个激灵,双腿也似要软了下来,这类感受没法言说,却实在太妙,既顺从又享用。桃枝瞥了一眼扶瑄专注的神情,扶瑄的侧颜是如此都雅,纤纤长睫微微跃动,桃枝一时又堕入此中,幸亏扶瑄专注于冲茶,并未重视到她端持不住。
扶瑄思虑着,却也无能为力,眼下该做之事皆分拨了人去做了,为今之计只要等,期寄着蓖芷那边能马到功成,亦或是苏之到了北境以后能有所停顿。
自从经历了家规堂审一事,扶瑄的性子也比畴前定了很多,少年郎虽还是意气昂扬之貌,却也晓得收敛着脾气不再冒然了。堂审时谢全给他定下了“三不准”,不准出户,不准喝酒,不准有人奉侍,扶瑄开初还不甚风俗,但垂垂得也逆来顺受,又常到赵姨娘那边走动,陶染得一身禅意,垂垂也从欲与忍的衡量间尝到了些许曼妙滋味。
扶瑄回房,掩上门,肯定四下无人,方将刚才收来的信从怀中取出,对着烛火瞧了瞧,信封右下模糊映出一个墨色的香草图案,是置于信封内的信纸透出来的,图案小而邃密,不细心瞧倒一定能发感觉了。
“不碍的。”扶瑄笑笑道,迈步向盛着凉水的水缸走去,“这点小伤冷敷一下便好了。倒是本日学了如何烹茶实在风趣。”
“我竟不知这烹茶另有这么多门道。”扶瑄见着桃枝一气呵成的行动赞着。
“烹茶之初,最关头的实在不在于烹的伎俩,而是这水。”桃枝提过一个丸形梅砂铸铁壶过来,道,“畴前府里也用铜壶,但铜壶煮久了有股铜锈气,比之还是这铸铁壶灵光些。水也需是好水,公子茗饮的水皆是杭州虎跑泉汲来的,再派人快马运到乌衣巷。畴前夏季也试过用些甚么梅瓣上的雪融的水,固然精贵,不过都是玩弄些意趣,总不如虎跑之泉来的甘冽。”
扶瑄就这般靠着出府的人传返来的动静打发沉闷光阴,想着也总不是一个别例,思来想去,便又想起了王府果园里的那张琴案。幸而“三不准”内没有“不准赏乐”,深春慵懒,怡心萌动,扶瑄便搬了琴来王府果园里坐着操琴,一日一日,渐精渐进,倒也偷得半晌独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