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声色鼎沸处步入这夜色沉寂，他背身而走于半夜建邺城中的青石小径上，初初另有些不适应，将莺歌燕舞，靡丽喧哗离他将即将远，拂面而来夜间清冷沉寂的南风，此中更迭处的欣然若失，大略只要与他一道夜路缓行，长途越渡的离人灵魂才可观清。
少时，只前目之所及处渐生了淡淡光彩，橙橙悄悄的昏黄一片，林中风一起，那火光便淡淡随风摇摆，再走近些，才瞧清是些许围径大略一人度量的灯笼，正高悬与屋檐下随风轻摆。此处还是高墙森严，但仿佛的确人迹罕至，非论屋表里半点人声也听不到。
“但说无妨。”
“她名声不好？”桓皆笑笑，“那你又如何对待她？”
男人语中带着三分火急，似初梦当真候了好久，桓皆心中防备也稍稍因他这话卸解了一些，便跻身入内，随他一道披星戴月朝森森阴暗的府邸深处中走去。
“请公子务必帮着小仆保守奥妙。初梦女人那样的水灵女子，扶瑄公子欢乐，小仆自亦是欢乐的……”
这个答复倒也合适桓皆摸索，倘若他样样回得详确倒显得不实在了。桓皆便问：“以泪洗面是为何？”
“公子稍安，大略小半柱香便好。”
少时，他晃闲逛悠的身影，垂垂被乌衣巷西门处高悬的灯笼点亮，身下黑影笔挺地拉长，却又叫巷前的青石板路切作无数截。
这倒是戳中了桓皆不堪回顾的把柄。
桓皆明白他言下之意，也便哼笑了一声，这个初梦公然心机细致，路上调派仆向来带路，即便由人发觉了也与她无关，又不将本身身份道与主子之，特地选了条月黑无光的小径来行，好让主子瞧不清他面庞，万一哪日东窗事发，主子也无从招认。
“回公子，扶瑄公子与初梦女人之间小仆不甚体味，小仆凡是在前院做事，仆人们之事小仆也不敢探听。但……偶见几次初梦女人在花圃中以泪洗面……”
桓皆心中有些撤退了，又骑虎难下，只好跟着那主子接着走。
“此径常日行来不长，不过夜间行来照明不敷，公子心焦又才感觉冗长。但此径是最避人耳目的，请公子稍安勿躁。”
酒过三巡，月上四更时，桓皆还是自摆花街中拜别了。
这话烘得桓皆心中虚荣心更盛，表情瞬时便如这腹中美酒普通融作炽火撩着他身心，不知不觉便加快了步子只求快些一解相思欲火，可走着走着，不由垂垂心中生出了迷惑，这小径愈发冗长，乌黑黑似走不到绝顶，而脚下亦是愈发崎岖，碎石乱草随步渐起，走得愈发艰巨起来。
“无怪乎初梦女人与我说，公子并非常人，如此也叫公子断出来了。小仆畴前倒真念过些书，当下在前院帮着锦庭公子一道梳理门士们递上来的拜作。”
“不过是小仆想报初梦女人恩德罢了，初梦女人常日未敢与小仆多有交集。”主子抬高声道，“初梦女人现在在府内名声不好，她本身亦是到处把稳，唯恐留人话柄，本日似不得已，才来寻小仆，叫小仆帮她这个忙，初梦女人有所托，小仆天然是义不容辞的。”
候了胆战心惊的半晌，伴着一声长长的“吱呀”声，沉沉的高门当真自里悄悄移开，且露容一人过身的一道细缝，只听里头传来一名男人抬高声道：“出去罢，初梦女人已在偏苑那处等待多时了，快随我来。”
主子在阴暗处立住了步，道：“公子，前头那屋乃乌衣巷内储冰的冰室，现在蒲月还未到存冰之时，那边且空置着，也无火食，公子请去那处，初梦女人已在里头候着公子了。”
还未等桓皆回应，那主子已然退身而返，掩身入了密林不见踪迹了。桓皆眯起醉眼望着十步之遥那屋，屋檐之下，定睛细巧便可见灯笼上墨字正书的“冰”字，底下那扇紧闭之门，如平常雕门恒无不同却极耐打量似的张望了好久，直至风拂乱了碎发也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