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复倒也合适桓皆摸索，倘若他样样回得详确倒显得不实在了。桓皆便问：“以泪洗面是为何？”
男人语中带着三分火急，似初梦当真候了好久，桓皆心中防备也稍稍因他这话卸解了一些，便跻身入内，随他一道披星戴月朝森森阴暗的府邸深处中走去。
里头究竟是圈套，亦或是美人。
“公子大可放心。小仆只是府中一名主子，贱名不提也罢，恐污了公子之耳，初梦女人前时救太小仆的命，小仆知恩图报，在府中唯初梦女人马首是瞻。小仆为人可靠，不然此等大事，初梦女人亦绝对不会交托小仆来办。”
“还需几时才到？”桓皆问。
“初梦现在在府内景况如何？那谢扶瑄如何待她？”
“小仆不知。”
“初梦女人极是看中公子，夸奖‘公子并非常人’，叫我‘不成怠慢’，‘不成失礼’，实在……小仆并不晓得公子为何人，初梦女人也特地嘱托了此条幽深僻静之径来走……”
“回公子，扶瑄公子与初梦女人之间小仆不甚体味，小仆凡是在前院做事，仆人们之事小仆也不敢探听。但……偶见几次初梦女人在花圃中以泪洗面……”
他忙将话题岔开问：“你言说‘初梦女人与你说我并非常人’，她如何说我的？”
少时，只前目之所及处渐生了淡淡光彩，橙橙悄悄的昏黄一片，林中风一起，那火光便淡淡随风摇摆，再走近些，才瞧清是些许围径大略一人度量的灯笼，正高悬与屋檐下随风轻摆。此处还是高墙森严，但仿佛的确人迹罕至，非论屋表里半点人声也听不到。
“究竟还需几时？”桓皆减轻了语气。
一下，两下，三下。
“无怪乎初梦女人与我说，公子并非常人，如此也叫公子断出来了。小仆畴前倒真念过些书，当下在前院帮着锦庭公子一道梳理门士们递上来的拜作。”
鹄立很久后，桓皆还是迈步上前，推开了那扇沉沉的门。
这倒是戳中了桓皆不堪回顾的把柄。
“但说无妨。”
“此径常日行来不长，不过夜间行来照明不敷，公子心焦又才感觉冗长。但此径是最避人耳目的，请公子稍安勿躁。”
主子在阴暗处立住了步，道：“公子，前头那屋乃乌衣巷内储冰的冰室，现在蒲月还未到存冰之时，那边且空置着，也无火食，公子请去那处，初梦女人已在里头候着公子了。”
桓皆心中有些撤退了，又骑虎难下，只好跟着那主子接着走。
桓皆明白他言下之意，也便哼笑了一声，这个初梦公然心机细致，路上调派仆向来带路，即便由人发觉了也与她无关，又不将本身身份道与主子之，特地选了条月黑无光的小径来行，好让主子瞧不清他面庞，万一哪日东窗事发，主子也无从招认。
夜间的冷风如有若无地抚着微微敞开衣衿的胸怀，如那日初梦伏靠在他胸膛上，勾着荏弱无骨的纤指，如有若无地打着圈圈。
酒过三巡，月上四更时，桓皆还是自摆花街中拜别了。
一念天国，一念天国。
自声色鼎沸处步入这夜色沉寂，他背身而走于半夜建邺城中的青石小径上，初初另有些不适应，将莺歌燕舞，靡丽喧哗离他将即将远，拂面而来夜间清冷沉寂的南风，此中更迭处的欣然若失，大略只要与他一道夜路缓行，长途越渡的离人灵魂才可观清。
还未等桓皆回应，那主子已然退身而返，掩身入了密林不见踪迹了。桓皆眯起醉眼望着十步之遥那屋，屋檐之下，定睛细巧便可见灯笼上墨字正书的“冰”字，底下那扇紧闭之门，如平常雕门恒无不同却极耐打量似的张望了好久，直至风拂乱了碎发也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