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利在天子眼中,就是个一反再反的反贼。这“攻陷蓝山和至灵山”短短几个字中,有多少腥风血雨?那把翠绿宝剑,不知饮了多少大明官兵的鲜血?永乐大帝,断不肯就此罢休。
“姐姐……”瑈璇迷含混糊地想着,俄然一个激灵,撒腿就往外跑:“他在内里?”灵霚急叫:“女人!穿上鞋袜!”
瑈璇晓得这大姨和表哥是说的阮夫人与阮灿烂,马琪等皇太孙一走就抓了这二人,当然是不忿当日败军之耻。而黎利与黎氏一族当日大败官军,杀了很多昇龙城兵士,这份仇怨,竟然皇太孙一张旨意并未化解。
朱瞻壑浑不在乎,冲瑈璇笑道:“恭喜!出来了?”高低打量着又笑道:“你穿这一身,不赖嘛!”却没看出来,这不是本身送去的那套。
陈皓说到这里,终究忍不住,嚎啕大哭:“娘舅让我来找姐姐,让我奉告姐姐:娘!娘死得好惨!大姨和表哥,另有黎氏一族,都死得好惨!”白烟玉悄悄搂住他,拍着他轻声安抚,本身却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朱瞻壑笑看着她,俄然俯下身,一把搂住瑈璇。甘棠大惊,疾步赶上,却见朱瞻壑在瑈璇脸颊上清脆一吻:“好香!”长笑声中,白马已经调头窜出老远。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佳耦,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灵霚一边帮瑈璇揉干长发,一边细细说着这一个多月的琐事。瑈璇听着听着有些犯困,微微眯了眼打盹儿。灵霚俄然想起来:“对了!前儿有个小叫花找女人,我见他脏兮兮的,也说不清楚甚么事,就打发他在内里等着了,怕是这会儿还在呢。”
瑈璇正半梦半醒,随口问道:“说哪儿来的吗?叫甚么?”灵霚揉着布巾,想了想道:“没说哪儿来的。也不肯说他叫甚么。就是,就是说找姐姐。”
不远处的学宫,模糊飘来朗朗书声:“苍苍烝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佳耦,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陈府并不大,瑈璇靠在浴桶壁上,水汽袅袅,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锄药的说话声,甘棠的大笑声,白烟玉的责怪声,乃至哔哔啵啵的柴禾燃烧声, 忽隐忽现地飘来。瑈璇满足地闭上眼,叹了口气,感觉这一个初秋的午后,实在夸姣。
瑈璇两步奔上,悄悄翻开芭蕉叶。一个肮脏不堪的小乞丐正躲在树叶下,伸直着身材,睡得簌簌颤栗。被这俄然的亮光惊醒,一时睁不开眼睛,眯缝着双目。瑈璇心中一酸,摸索地唤道:“陈皓?”
陈皓眼神浮泛,簌簌颤栗,白烟玉悄悄伸臂搂住了陈皓。这灭门的惨事,白烟玉三岁时,也曾经历过。不要说小孩子不记事,那一刻的骇异惊骇,跟了白烟玉二十年。若不是嫁给甘棠,怕是要跟一辈子。
白烟玉和灵霚这时也赶了出来,见到这小叫化瘪着肚子站立不稳的不幸气象,赶紧领进府中,坐在刚摆好的案边。白烟玉盛了一碗汤圆端在小叫花口边,亲手喂他吃了。陈皓连尽两碗,才仿佛有了些力量,站直身材,举袖抹了下嘴。望着白烟玉,轻声道:“感谢白衣姐姐。”
感遭到身后的目光,瑈璇转过身,春季的夕阳下,朱瞻基悄悄鹄立门口,面色惨淡。杏黄九龙锦袍,玄黑翼扇冠被落日映得通红;浓眉下的双眼,也是赤红。
陈皓抬起泪眼,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二人,担忧地拉了拉瑈璇的袖子。瑈璇又是心中一酸,搂住了陈琙,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着。陈琙急得反手抱住瑈璇,安抚道:“姐姐!姐姐别哭啦!”
瑈璇刚才想到小叫花是陈皓,就晓得不好,听了这话面前一黑几乎跌倒,定了定神问道:“渐渐说。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