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温时锦一上马,看着面前的朱漆大门,仿佛透过那扇厚重的大门看到了身材孱羸的母亲,固执不爱读书的幼弟小妹,另有父亲,祖母和常姨娘,一张张熟谙的面孔从影象里一一闪现,心脏跳动有力的声音从胸腔传出来,清楚可闻。
“锦儿,快,快让娘好好瞧瞧!”话音未落,沈氏焦急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皮包骨的双手端住温时锦的面庞,还没细心打量,又冒死地咳嗽起来,赶紧取脱手帕转过身过捂住嘴。
温时锦眼眶滚烫,搂住沈氏的腰,把头埋在沈氏的怀里,贪婪地闻着沈氏身上亲热的淡淡的药香,放声在她怀里痛哭。宿世的各种痛苦,压在她的心上,终究在母亲的怀里有了安慰。还好,这一世,母亲还在。
沉重的拐杖将洁白地砖敲得夺夺作响,温老太太一手拿着红栗木拐杖,梳着盘桓髻的斑白头发一丝不苟,脚步安闲,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凌厉的锋芒,高高在上,傲视世人。那一身的傲气,仿佛要把统统人踩在脚下。
乌木千工床内里,躺在大红海棠花绸缎被下的女子,纤细的手臂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只青玉手镯,落在大红被外,看起来如同干瘪的两根木棍,触目惊心。温时锦眼眶一阵滚烫,二十年存亡两茫茫,她的娘亲在她十四岁这个年纪明显才三十出头,却一脸蜡黄,唇色惨白,脸颊微微凸起,只余一双敞亮的大眼,见到温时锦,眼睛仿若扑灭的烛火,熠熠生辉。
谢阔大目一瞪,拍了一把翠竹的头,严厉地怒斥道:“不该过问的事别多问!”
温时锦接过徐嬷嬷递过来的沉甸甸的承担,安抚沈氏道:“母亲放心,女儿找个机遇去见见父亲,把东西带到,不会让父亲刻苦的!”
谢阔赶紧低头恭敬隧道:“是是是,多谢两位小哥!”
保卫拿了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相互对视了一眼,“下不为例!快走!”
后门一开,温时锦抬步刚迈过门槛,两只细弱的手臂交叉着霍的一声横在温时锦的面前,“甚么人!”声音冰冷沉重,吓得温时锦立即后退了一步。
沈氏盯着温老太太,喘着气,仓猝道:“娘,你这话是从那里听来的?”她握着温时锦的手不由地用了几分力,“我的女儿不过是去永安寺还个愿,娘为何说的这般刺耳!”沈氏一向是轻荏弱弱的,可事关后代,为母则强,哪怕对方是女儿的祖母,孱羸的病体也有了几分力量。
以她对温浦的体味,就算祖母亲笔手札请他帮手,他也必然不会帮。大昭京师,那个不知温长柳有二子,只是可惜,宗子在朝堂步步高升,而二子却原地踏步。如果父亲被撤职查办,事毕必定举家搬家回京师投奔他,到时真的要跟温浦计算起来,温家的财产就要落空一半,就凭这一点,温浦如何能够让父亲活着回到京师!
温府朝里里外外均驻守着身穿黑甲的兵士,门口两个历经风雨的石狮前面,是紧闭的大门,仿佛一丝风也透不畴昔。大门的牌匾上恢弘大气的两个烫金大字:温府,在这些黑甲兵士的烘托下更加地压抑起来。
温时锦弯眉一挑,脚步迫不及待地回身往府里的后门走去,一边听谢阔在身边小声说道:“都城里来的钦差大人就住在我们温府。”
祖父温长柳当年名震京师,门徒上千,留在京师的那些家业更是可观,伯父温浦却全数担当了去。而身为祖父第二子的温滁却在弱冠之年被远派泾州为官,一分炊产也没有分到。当年如果没有一些内幕,温时锦决不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