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暗,层云次第染上灰,渐渐翻浓成墨,四下掌灯,白布一方方染红,劳太医弄妥辞职时,乔弥眼皮子已快睁不开,半倚在软榻上,手却仍然扣着公主的手腕不让走。
殿别传来一声通报,劳太医求见,公主随口宣进,劳太医背着药箱进殿施礼,翻开箱子,内里是一应措置外伤之物。
月色静好。
本日在那一顷刻之间,乔弥转眼想过,这血太浓,如果撑不住又该如何?但他却也几近是在那一顷刻之间有了答案,纵使撑不住半生负罪,也不成离她。
公主看了看他这一身的伤,颇显踯躅:“我睡觉,也不晓得会不会踹人……”
“唔。”乔弥唇轻贴着她的发:“我已将她送回了金骏眉。”
“伤口得重新包扎。”乔弥侧身在软榻上坐下,昂首看她:“过来替我挑了旧疤吧。”
她终究从惊愣中反应过来,尾音扬高了些许确认:“没死?”
乔弥笑了一声。
“师姐没死。”乔弥轻道:“你静甚么?”
“主殿让给你,我住偏殿。”公主揉了揉眼,白脸红眼,嗓音有些闷。
公主闷了闷,走下榻将刀扔给了他,乔弥握住她的手,不让离远了,公主看他一眼,一脸“老子还没消气”的神采,倒还是站在了原处没动。
“我本日没有想过要恼你……”他声音发飘,微小气味拂在耳后,昏昏欲睡,头渐渐埋过来贴着她的后颈,喟叹般将她拥紧:“我只是怕,若师姐真的死了,该如何办……”
言喻之感喟:“方士所言,怎生信得?当初曾有一方士,言鄙人此生起码可有十八房美妾,然,驸马爷也瞥见了,都是哄人的……”
“没死?”公主怔了怔,乔弥趁机将她抱进怀里,她发间香馨暖,青丝微凉蹭着脸,悄悄柔柔的,让他忍不住偏头去挨了挨,未伤的手环着她的腰,又细又软,软进贰心底,愉色便沿着唇角细精密密的渗进了眸底。
好歹代表的是桓王爷的面子,千万是没有拒之于门外的事理的,因而言先生由内监带路,通畅无阻地进了寝殿。
劳太医接过刀,顺着便动手燃灯烧了烧刃,备好药布,在刃上涂了层麻沸散,才开端下刀。
宫娥来掌了灯又退下,乔弥俄然悄悄问她:“……你睡哪儿?”
驸马爷尽管抱着人,不说话,公主自是有脾气的,由着她闹闹便也就好了。
她掀了丝被有些急的走下榻,自有宫娥上前来将公文一应收纳划一。
公主嘲笑:“好啊。”她跨上软榻绕去他身后,将他衣衫垮下来,一剑穿肩,肩胛两端薄薄一层痂,还未愈合得全,公主抽刀利落,下刀也敏捷,刀锋逼近,乔弥该是感受获得的,可他没动,公主顿了顿,抿抿唇,眉眼往下一耷拉,泄了气,下不去手了。
乔弥笑意不达眼底:“还好,算命的说我起码还能活一百岁。”
言喻之带着礼来拜访,三七鹿茸,人参灵芝,百般来一小点,门房前来通禀时,公主正在后厨捣鼓,扬言说要给乔弥亲身炖一碗枸杞雪莲汤来补血,弄得一众厨娘仆人鸡飞狗跳,仍誓不罢休。
荷菱叮咛宫娥彻夜偏殿燃安神香,香味缓缓寥开,便尽都退下。
没有人情愿在干清干净的感情上感染一层鲜血的污垢,若此后的每一场恩爱都要遐想到一小我带血的脸,又叫人如何接受的起?
偌大寝榻成了南北两极,一只胳膊却还是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悄悄往怀里捞了捞,淡淡的药草暗香混着安神香味,在鼻尖细细缭绕。
“老臣已将驸马爷遣人送来的半颗雪参玉露丸融进了玉蛹粉里,驸马爷且看看。”他拿过玉瓷瓶刚想要递上前去,抬首顿见公主手中握着小刀杵在乔弥身后,吓得神经一紧:“公主,这褪疤一事,还是交由老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