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奇遇手记篇 (6)
后晤予于秦准客馆，胪陈之，嘱笔以纪其事。
有疯丐，名金蛮子，挈妻丐食于吴，投止十王殿左廊下。一日，乞于繁华家，归而痛哭。妻问之。曰：“人生等七尺耳。彼餍膏粱，衣文绣，日拥娇妻美妾觉得乐，而我寒馁若此。何狠心阎老，不公一至此哉？”已而仍宿廊下。见十王召之入，曰：“尔勿怨，吾为尔易之。”命鬼判先易其舌，曰：“是当日将军曲良翰用以啖驼峰炙者，尔易之，则山珍海错，可长饫矣。”又易其肩背，曰：“是当日昭王被青凤毛裘者，尔易之，则鸾封艾带，可长御灸。”并命易其下体，曰：“是当日汉帝入和顺乡，占三千粉黛者，尔易之，则蛾眉螓首，可长拥矣。”疯丐大喜，伸谢而出。
李堡偷看到这里，不觉失声大笑。一时候，灯烛尽灭，殿上再无声响。
不一会儿，阎王入坐升堂，朱介如从窗外向里边偷看，见同来的那几十人，被顺次提审。堂上的对话，听不太清楚。只见一个犯人，举头辩论，仿佛很不伏罪。阎王一挥衣袖，大殿的左边立即闪现出一个大圆镜，周长有一丈多，镜子里闪现出一个女子，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正被皮鞭抽打。厥后又电光一闪，闪现出另一个女子，忍泪横卧，奄奄一息。阿谁犯人看罢，连连叩首，大喊：“我伏罪！”阎王当即叫人把他拖了下去。过了好久，审判结束，张恒照返来，探听子孙近况。朱介如刚大抵说了几句，张恒照便摆摆手说：“请你不必再说了，这些只会扰乱我的心机。”
只听阎王说：“我三十年没有查抄过存亡簿了，恐怕滋长积弊。明天要好好查对一下，不能有坦白纵放的事情产生。”
接着盘点《饿鬼簿》，有一个官吏从速上前跪下启奏：“前段时候鬼门关保卫看管不严，饿鬼们都乘机逃脱，现在全偷生到人间了。”阎王问：“那他们在人间做甚么？”官吏答复说：“大半都在做县令。”阎王说：“那些鬼在天国里，整天鬼哭狼嚎，哭饿千百年了。现在一得志，必狼吞虎咽，贪婪无道，涂炭生灵了！”紫脸红胡鬼上前说：“大王，要不要把那些家伙捉返来？”阎王思虑再三，说：“这太吃力了。假定能忍住贪婪，就任由他去吧。死性不改者，重则减少禄籍，让他们的子孙生生世世做乞丐；轻则贬成冷官，让他捞不着油水，冻饿毕生，答复其本来的面孔便可。”
生前做甚么好事，身后即受甚么奖惩。作者下笔有的放矢，妙不成言。
继而天晓，妻取残羹剩饭以进。疯丐大怒曰：“吾将餍珍羞，勿以此污我舌！”继进以破衲。又大怒曰：“吾将被斑斓，勿以此辱我体！”妻诮让之，丐愈怒曰：“我旦晚以金屋贮阿娇，看汝黄面婆子，那边送衾枕耶？”妻骇立就教，丐大言以述之。妻大笑曰：“如果，则尔犹忘怀一件事。”丐问：“何事？”妻曰：“浑身都换却，只未换得石季伦大富命也。”疯丐遂语塞。
一天早晨，他在睡梦入耳见殿上人声鼎沸，便起家偷看，只见殿上灯烛光辉，很多官吏在两旁列队敬候；紫脸红胡子、戴着高帽的鬼，捧册侍立东边。不一会，一名王者模样的人上殿，众官员顺次参拜。
出处：《阅微草堂条记》
小人得志，便是这副嘴脸。
俄然，此中一个小吏跑过来握住朱介如的手，问道：“你如何到这里来了？”朱介如一看，本来是亡友张恒照。他这才明白，本身到了地府，便奉告他是迷了路。张恒照说：“生魂误入阳间，这类事常有。阎王并不见怪，但未免会查问几句。你临时在廊下安息，等阎王退了堂，再送你归去，我也想问问家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