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或许是因为不满,但此次却明显是痛苦,齐孤鸿的心莫名提到嗓子眼儿,不知为何,他还尚未思虑,脚步已经不受节制地向那男人地点的方向迈出两步。
自从分开这片地盘,至今已是三年。
在海上看,陆地仿佛近在天涯,但齐孤鸿晓得,这船还要在海上飞行一下午,从今早到中午,他已经找船上的海员确认了六七次,待到傍晚时分,大略是要吃过晚餐以后,巨轮便会入港,他也能够真正踩踏到那片让他朝思暮想的地盘。
“我,就是不肯与尔等蝼蚁普通,就是不屑与尔等俗物为伍。”
少年的仇恨常常是一种标记式的东西,他感觉应当恨,就这么恨了,全然没在心中问过启事,或许在一些孤寂的夜晚,齐孤鸿也曾经想和中岛鸿枝聊聊,那些三年来无人情愿聆听的话压在心中,每逢夜晚便如野兽般呼之欲出,可再到凌晨,明智扼住感性咽喉时,他的恨意又在逼迫他闭嘴。
就因为,中岛鸿枝是日本人。
特别是当年的万人宠嬖与现在的寥寂难耐,那种对比令齐孤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时价寒冬,另有几日就是新春佳节,海风拂面,带来阵阵寒意,齐孤鸿紧了紧羊绒大衣的衣领,以一张毫无神采的脸压抑着心中的冲动。
三年前,齐孤鸿被爷爷齐秉医送往西洋学医,现在三年光阴畴昔,齐孤鸿虽是学了很多西医方面的知识,可令贰心中感到最多的,倒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就因为,齐孤鸿的父亲齐以当年以军医身份插手甲午海战,至今下落不明存亡未卜。
藏蓝色的海面上,水汽氤氲,在一片雾蒙蒙中,齐孤鸿眯起眼睛,模糊能看到远方的海岸。
一套龙泉窑杯碟摆在男人面前,苗条白净的手指捏着一只杯盏,浑然天成,仿佛除了那只手,再无人有资格碰触那样的瓷器。
开初的一两年,齐孤鸿还会与人辩论,可跟着身边的同窗越来越将他分别为异类时,齐孤鸿也不免感到茫然。
反倒是中岛鸿枝越是靠近,齐孤鸿就越是本能的遁藏,这仿佛成了那三年间,比起无可倾诉,更让齐孤鸿纠结的事。
晚餐是不筹算吃了,哪怕是饿着肚子,只要一登陆就要好好贪吃一番,就算是街边的小摊,于齐孤鸿而言也是丰厚大餐,思唯一旦节制味蕾,齐孤鸿便迫不及待来到船面上,胡思乱想一阵后,再望向天涯时,橘红色的落日已经无穷逼远洋面,墨蓝色的苍穹好似一块锦缎压在头顶。
很多旅者也来到了船面上,或是依依不舍地看着远方的西洋,或是和齐孤鸿普通眼巴巴地望着故乡,而在这片人群当中,齐孤鸿的目光重视到了不远处的一人。
最让齐孤鸿感兴趣的,则是那人周遭的安排,人嘛,如果刨去贫繁华贱,大多都是一样的,五官长得都雅也好丢脸也罢,毕竟都是鼻子眼睛,但周遭的事物却能烘托出一人的不凡,只见那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前是一张八仙桌,没有铺那种白得颇显便宜的桌布,即便是在落日之下,鸡翅木桌面也披发着包浆后特有的柔润光芒。
可齐孤鸿却始终与中岛鸿枝保持着间隔,即便巫蛊之术乃是齐孤鸿孜孜不倦乐在此中的话题,但就因为对方是中岛鸿枝,齐孤鸿便不会多说一个字。
那人名叫中岛鸿枝,生于日本琦玉县,他与齐孤鸿是同班同窗,对蛊术非常热中,常常围在齐孤鸿身边诘问蛊术的奥秘之处,还经常托人去找些关于巫蛊之术的质料来与齐孤鸿分享。
杯碟中盛放的,是几碟小点心,齐孤鸿叫不着名字,只看得出精美,三四块点心规规整整堆叠在一起,男人捏起一块,放在嘴边咬上些许,微微皱眉又放下,举起杯盏品上一口香茶,那皱起的眉头才忽而又展开,重新放下杯盏后,这才落下了衣袖,长衫马褂穿在他身上,透着一股新奇的神韵,袖口领边上精美翻覆的血红苏绣纹饰,与他的肌肤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