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大人落座后,沈默便见大圆桌上摆着四乾四果,八个冷盘,十道热炒,满满铛铛却几近没动,明显是方才开席。便笑道:“几位大人也是刚到?”
俞大猷也抱拳道:“保重。”方才沈默在他手心写了一个‘拖’字,再加上方才隐晦的表示,其意义便明白不过了——事情没有设想的糟糕,拖过些光阴,便能够峰回路转了。
回到包厢后,两人忍不住调侃几句沈默,还说俞大猷看走眼了。俞大猷却道:“实在他已经给我们提示了。”
王任二人非常绝望,心说:‘这不是问道于盲吗?’俞大猷却不声不响,不再诘问。
内里的掌柜眼尖,见高朋不喜这调调,从速上前斥退众女子,朝沈默谦虚笑道:“这位客长,楼上不巧已经客满,不过楼下雅座也是很轩敞的。”
他便拍开泥封,给俞大猷和任环倒上,沈默却摆手笑道:“我可没那酒量,鄙人看来,酒是越淡越好。”大师第一次见,王崇古也好不强求,便随他去了。
沈默让阿蛮捡喜好的挑了几样,又有卖酒浸江遥、蛎肉龟脚、脆螺鲎酱诸海味的,另有卖素凉菜的。沈默晓得‘这叫酒未至,先设看菜数碟,及举杯,再上荤素正菜’。亦是说,这些琳琅满目标凉菜不是吃食,仅是为了在正菜上来之前充场面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默便感受出不对劲来了,这几位如何在强颜欢笑呢?正在满腹疑问间,俞大猷搁下酒杯开腔道:“二位大人,沈大人少大哥成、深谋远虑,深受当初张部堂的赏识,俞某也是敬佩的紧。无妨就教一下,听听他的定见?”
这庆余楼虽不如楼外楼、庆元楼那样驰名,却也雕梁画栋,毫不逞强。此时天正中午,阳光温暖,便见稀有名时装盛装的女子在凭槛招邀,她们并不是酒楼所雇,而是一些私妓,帮着酒楼兜揽客人,也是为了本身卖艺卖笑,这叫做‘卖客’,与酒楼算是附生共赢吧。
王崇古接下话头道:“俞将军的意义是,果断不能承诺,可我们人微言轻,底子不能窜改甚么。如果再对峙,就得跟着一起垮台;可如果倒置吵嘴,充当虎伥,不免这生前身后的骂名,叫人好生难堪啊……”有道是物以类聚,能跟俞大猷坐在一起喝酒的,起码知己不会坏到哪去。
俞大猷感喟道:“前日我们收到总督衙门敕令,命我等连夜前来报导,谁知来了以后,底子没见到杨部堂的面,直接便被支付卢园见赵侍郎。”说着面色阴霾道:“赵侍郎对我等说,缉拿曹大人的锦衣卫不日便到,我等若不想受连累,就得都遵循他的要求写奏本,控告曹大人,不然……”说着狠狠一捶大腿,端起酒盅抬头饮下,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沈默拉着他的手,叹口气道:“也帮不上大哥甚么忙,或许事情并没有设想的那么糟,大哥无妨乐观点,或许很快就风平浪静了。”说着用力一握他的手,沉声道:“保重。”又极轻极快道:“参周总督时,如何没让谁作证?”说完便飘然下楼。
宗子也瞥见沈默,情不自禁面露忧色,对边上人私语几句,便快步迎上来,沈默笑着与他联袂道:“如何有空来杭州了?”
“那就是他给我们的提示。”俞大猷沉声道。
那边的王崇古笑道:“这家店里的招牌酒是‘六客堂’,过分清雅,是文人骚客用来点头晃脑,装点诗词文赋的,喝起来不过瘾。至于‘琼华露’、‘断桥风月’之类,更是苦辣不敷,甜香不足,是女人喝的酒,不是我等疆场厮杀之人喝的酒。”说着一拍新买来的烧刀子道:“还是这个好,够辣够过瘾。”可见哪怕是进士出身,在疆场上久了也会旷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