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笑眯眯道:“梅林兄那里话,你我既是同年,又对我有举荐之恩,搞得昌大点也是应当的。”他的目光仍然清澈非常,仿佛热诚非常。
那白面长须的三品官员,便是钦命祭海大臣兼传旨钦差,通政使兼工部右侍郎赵文华,他先替天子受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又接管世人的再次叩拜,然后才笑眯眯道:“荆川兄与诸位快快请起。”
翻一翻老张的经历,启事便写在内里了,嘉靖十六年,人家张经任两广总督的时候,严阁老还在挂着个虚职编宋史玩呢。固然说厥后严嵩扶摇直上,入阁当上了次辅,厥后又成了首辅,为天下百官之首,职位比张总督要高半头了,可严阁老是如何入阁的?靠着写青词,恭维阿谀才上去的;又是如何当上首辅的?是培养于谦之身后的最大冤案,踩着提携过他的老乡夏贵溪的尸身上去的。
望着他的背影,吕县令恍然道:“这家伙看来已经有底了。”说着叹口气道:“谁让人家命好呢,摊上沈默那样的好门生呢。”也上轿跟着归去了。
因而在杭州见到张经以后,他非常不自量力的决定,给这位总督一个上马威,竟然在拂尘宴上,当着数位高官的面说:‘兄弟千里驰驱,一起上耗损颇大,但愿部堂大人襄助一下。’这哪是要求援助,这是赤条条的索贿。
待到了天光大亮,太阳快升起来的时候,街面上已经是干清干净,看不到一点碍眼的东西了。这时便有近百民夫分作两人一组,一边一手拎着双耳大木桶,一手拿把藤条编的长把大木勺,将青石铺就的通衢,泼得又湿又均匀。
这边方才保持好次序,那边钦差大人的仪仗便到了,先有两队共二百人的卫士,穿戴光鲜甲胄,手持明晃晃的长枪在前面开路,前面又跟着一百兵士,打着刺绣绘画的各色旗号,木雕铁打金装银饰的百般仪仗,以及躲避、寂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一对又一对……过了好一会,才见到一柄题衔大乌扇,一张三檐大黄伞儿,罩着一顶八抬大轿缓缓过来。
在一众省级高官嘲笑的目光中,赵侍郎算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第二天便仓促分开杭州,往绍兴来了。
李县令点头笑道:“那些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当好七品芝麻官就行了。”
两人说话间,肩舆终究停下来了,待轿帘翻开以后,唐顺之便看到满眼都是观礼之人,不由畅怀笑道:“荆川兄公然不负所托。”
张部堂还是没闻声……
谁知底子不是这么回事儿,沿途处所官竟然不买他这个三品大员的账,除了管顿饭以外,临行赠送的竟然都是土特产!
两队人的中间,还摆着香案烛台。
如许地上那些扫不去的灰土,便被冲进了道边的暗沟当中,太阳出来一照,地上铮明瓦亮,一点扬尘也没有……至于城外,在昨日便已经净水潵路、黄土垫道,早就做好了恭迎钦差大人的筹办。除了都雅以外,另有个很首要的启事……钦差大人的随员多数是白袜皂鞋或者粉底皂靴,如果不把地上洒水,那走过以后鞋帮子、袍角子都是土,表情定然不好。
唐顺之从速下轿,带领众官昂首便拜道:“恭迎钦差大人,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
赵文华终究憋不住了,沉声道:“我是钦差!钦命祭海大臣!”
唐顺之这才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一个长随便掀起轿帘,请唐大人上去。
轿帘子一向没升起来,老百姓压根就没见钦差长甚么模样,但这从未见过的场面,却已经深深印在他们的心中,在此后很多年内,都将被几次提及,用作教诲子孙长进的素材。
三声炮响以后,钦差大人与知府大人下轿行在红毯之上,红毯的另一端,是沈贺与沈默父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