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后三日,黄诚俄然狂病大发,胡言乱语之余,竟每做自戕之举,医药无效,数日中,所念者最多的乃是——“古有羊角哀舍命全交,我莫非不能为君一死?”

这一讯断,顿时引得堂外连续声的鼓噪,老程更是叫道:“大人,大人!”却被公差们踢翻在地,不由分辩押到牢房里去了。

有人答道:“说甚么羊角……羊角哀舍命之类?倒是甚么意义?”都面面相觑,猜想迷惑,难知以是然。

秦晨又道:“这左伯桃虽讲义气,可也实在无用,最后倒扳连的羊角哀又把命给了他……不过若非如此,又怎能见羊角哀的真直呢?毕竟已经做了大官儿,却宁肯抛了那繁华繁华,一并跟他在地下做鬼。以是说这读书人的所思所为,倒是叫人……”说着,便笑叹了数声。

当下陪着他们出了县衙大堂,往外而去,这会儿外头兀自另有很多看热烈的人未曾散去,见秦晨亲身陪着出来,均都让了开去,只眼睛却都看着云鬟,个个悄悄称奇。

车窗的帘儿被悄悄挑起,是云鬟往外看了一眼,见秦晨歪着头,一脸笑嘻嘻地等着,云鬟便缓声道:“实在并没甚么,我只是乱翻书的时候,曾看到羊角哀左伯桃的典故,他们两个都是驰名的仁义高贤,读书人是最推许的,知县大人又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故而我就说了那句……不过是想借此表白心迹,打动他罢了,瞧着歪打正着……仿佛有些功效似的。”

老儒缓缓说着,又捋着髯毛点头赞叹。

长睫掩映,云鬟垂眸,看似入迷,面前却呈现清楚的数行字——

任浮生却听得心对劲足,一边儿听,一边儿忙又分神看堂上,正看到鄜州县起家转出,直奔云鬟而去,——任浮生不由吃了一惊,又见鄜州县是那样气色,只觉得他要对崔云鬟倒霉。

那边儿青玫正也依依含泪地看着云鬟,见状便扑到跟前儿,紧紧地把云鬟抱入怀中:“你又来这儿做甚么?叫我死了也就罢了,反正不能再扳连了你,不然我死也是不能瞑目了。”

这老儒乃含笑点头道:“这两名贤士,一个叫做羊角哀,一个叫做左伯桃,本是结伴往楚国而去,欲图出息的,不猜半途那左伯桃冻饿不支,难之前行,他不忍带累羊角哀,竟以死相劝角哀不必理睬本身,持续前去楚国谋取功名,因角哀不肯,伯桃竟于那冰天雪地中,将满身衣物脱下付与角哀……角哀承此重意,只得前行,后公然受楚王正视,奉为中大夫,角哀乃归去收敛左伯桃尸首,择地昌大葬之,谁知夜间,竟得伯桃的幽灵托梦,说有荆轲阴灵逼迫,角哀多次互助无效,竟留书楚王,壮烈他杀而死,异化作阴灵互助伯桃,阴魂们一场恶战,毕竟打败荆轲……这恰是仁义高贤的故事,千古传播……”

云鬟也伸手拥住青玫,却不说话。

这说话的人,天然恰是老程,本来他跪在中间不远,模糊将两人说话听了个大半儿,老程心机诡诈,见知县举止神情非常的很,虽不知云鬟那些话何意,却也觉着不妙,是以忍不住又出身教唆。

秦晨望着这一老一少,倍加顾恤,便叹道:“归正这儿无事了,我送你们归去罢了。”

白四爷正拧眉看着堂上景象,听这老儒生絮干脆叨地矫饰,心中竟有不堪聒噪之意。

比拟较鄜州县的失魂落魄,云鬟却还是沉寂,洁净利落的乌黑发鬓,更加衬出雪团似的脸,端倪若画,凤颊微光。

秦晨迷惑之极,不知这一大一小到底唱得哪门子戏,但是他毕竟不笨,看出知县并非歹意,便抬手摸摸后脑勺,不再出声罢了。

鄜州县留步,一言不发地瞪向秦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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