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宗人府高墙之所,非等闲之辈可随便收支。
寒冬之日,宗人府里圈禁的多是犯了事的皇室宗亲,虽不至于一张石床一袭稻草一盏将灭未灭的油灯对付了事,可到底比不得锦衣玉食的府邸。
“我是阿玥……”棠辞含泪低声道。
眼睛不自发地瞥见她胸前的文官补子,盗汗顷刻浸了浑身,晟王不由颤声问道:“你为何……为何扮作男装?还与小柔珂……”
“王叔……”晟王怔了怔,望向柔珂,见她只安然坐着,方知这声叫喊出自棠辞,因而笑着应了声:“还未结婚娶妻,你倒猴急得很……”
棠辞踌躇了下,点头。
晟王听得一头雾水,想了想,才向她道:“你有这个心已然很好,此事却与你毫无干系,你无需救我更无需对此心中有愧……”
晟王一听,笑了:“我待在这儿,除了看书还能何为?”又看向坐在柔珂身边总低着头的棠辞,问道,“但是我小柔珂的将来夫君?男人汉大丈夫,怎地羞答答的,连脸都不准人见的?”
推开房门,但见晟王手捧书卷坐于榻上,白面微须,剑眉星目,仍自穿戴团龙袍,衬得他愈发矗立清立,自有一股儒雅君子的风采。
“第二日,云州布政使遣人沿河打捞,毫无所获。第三日,寻到太子殿下与含山的尸身,你呢,你去了那边?”
柔珂天然不是单身一人前来,身边另有棠辞。
晟王悄悄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我还未说完,你急些甚么?”他又看向她身上所着的官袍,点点头,“你这个年纪,能位居三品,已是不易。郡马一事应是柔珂那丫头出的主张罢?”
“我一小我天然办不到!”棠辞急道,“文有秦延助我,武有徐谦帮我,我亦不是酒囊饭袋之徒,莫非当真一点但愿也无?”
晟王慌了神,忙去支开窗户,开门唤了婢子,端走炭火盆——
楚王见这绯袍年青人向本身拱手作揖道了声谢,多看了他几眼——面色难掩戚然凄恻,竟似比柔珂还难过几分,不由在心底里给他竖起个大拇指。楚王自是不信晟王会做出此等胆小包天之事,可事已至此,人证物证并获,还能如何脱身?向来成王败寇无可厚非,落到皇家里,这条原则怕还贯彻得深远些。
才步入天井,一个手脚不便的老婢子端来一盆炭火,自二人身边踱过——刺鼻熏目标味道劈面而来,直呛得柔珂两眼含泪。
最是无情帝王家,并不是平话之人戏台之上的平空测度。
“不是枉杀。”
“小柔珂?”晟王见了来人,面带忧色,放下书卷从榻上起家,捋了捋衣袍,好轻易寻来两张不落灰尘的凳子,请她二人落座。
棠辞惨淡一笑:“许是命不该绝,我全部身子软绵绵地枕在一根浮木之上,顺着水流途遇一浅滩,浮木撞到了石头,使我停在了那处。醒来以后,倒是空旷廖远的山间密林,人迹罕至。”
即便,偶然候,生不如死。
“王叔……”棠辞的又一声轻唤截断了晟王的话头,他不由温声应道:“哎,王叔在这儿。”
要晓得,人间另有很多想生而不能生的人,世事老是这般造化弄人。
晟王抹了把盗汗,行至棠辞面前,递了匹手巾,轻声道:“可莫要哭了,我打小便见不得人哭,男的女的都是如此,标致的人更甚——”
晟王脑筋里白了一片,浑浑噩噩地几近不及回味她口中所说的阿玥是何人,只立时蹲下身来,扳着她的双肩将她的脸自上而下地细细打量了番,犹自不成置信地喃喃道:“你……你是阿玥?”
越是这般安静无波好似行未到临的并非灭亡的缓缓态度,越是使棠辞回想起十几年前常与她二人一块儿玩耍总替她背锅受责的晟王叔,棠辞幼年意气,此情此景之下,又被炭火熏得诚恳,一时憋不住,淌了几滴眼泪,滑下来,滴在绯色的官袍之上,晕湿了一片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