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散落着充满血痕的破裂衣裳,看着殷红的血迹,静慈内心蓦地狠狠一揪,没出处的心疼与酸楚顷刻间涌上她的心头,卷云拥雪地鞭挞滚滚巨浪,眼睛里一阵酸涩。
虞小渔与秦溶月接连两天没见到棠辞,柔珂也甚少如昔日那般来尚书府同她二人玩闹,秦延与刘氏也是整日里苦着张脸,愁眉莫展。因一早得了樵青的口信,刘氏好歹也是主持中馈数十年的妇人,即便内心头仍沉沉吊着块巨石,也有条不紊地使唤府里的奴婢婢子烧好热水,备好洁净衣物与手巾。
走在柔珂身后的静慈一把将她扶住,浅笑道:“多年不见,夫人向来安好?”
天井中有石桌石椅,静慈与秦延佳耦坐在那儿一面静候一面话旧。
秦延不作理睬,一双浑浊的眼睛蓦地微微一凝,刘氏顺着他的视野一望,又是惊呼了一声,忙颤颤巍巍地要跪下来施礼。
他是天子,是大晋朝的君主,是主宰了这片广漠国土十三年之久的男人,只他一声令下,不管塞北江南或是姿容姣好或是蕙质兰心的妙龄女子皆可承欢于他身下,极近恭维阿谀之事。可贰心中独一牵挂之人,不管十三年前还是十三年后,皆将他视若无睹。
昨夜在碧云寺,静慈只稍稍踌躇了半晌,便进屋写了手书。
门帘翻开,柔珂怀里依偎着昏倒不醒的棠辞,被一袭乌黑暖和的狐裘紧紧裹着,两条手臂衰弱有力地垂下,清楚可见几条知尾不知头的血痕。
说是坐,秦延佳耦战战兢兢,坐得并不平稳。
分外熟谙而又分外陌生的笔迹,墨香犹新,仿如有冷香扑入鼻中。短短几行字,天子攫在手中,看了又看,品了又品,字里行间似有一道魂牵梦绕的倩影姗姗而来。他已忘怀了高兴,忘怀了冲动,忘怀了狂喜,用时十三年的等候,熬过了十三年的春秋,换来一纸手书——平平无奇的手书,言辞平和不见卑贱,用语矜持贫乏靠近。狻猊香炉中的袅袅沉香飘散而来,凝神静气之下仍旧化不开天子心中浓浓的欣然。
她走近前去,步子似有千斤重。
女大夫扫了眼满屋子的人,下了逐客令:“围这一圈何为?都下去,待我诊脉开了药方你们再来看望不迟。”
秦延早请来都城里医术高超的女大夫候在里头。
刘氏与秦延在尚书府门前候了半晌,远远瞥见一架银饰马车吃紧驶来,马蹄踏在青石板砖上哒哒响了一起。
只隔着木栅栏,血腥腐臭之气浓烈而熏人,身后紧跟着她的狱卒自递了匹湿手巾与她。
静慈看出来了,却不知怎生是好,十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她早已忘怀该如何颐指气使,如何故权压人,她内心只要一滩清潭般的安静,潭水不深也不冷,只是陷在幽林中难以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