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稼神采萋萋恍恍，跨进正堂，抬眼即见沈泽棠做靠窗的紫檀雕花太师椅上，慢悠吃茶，他着一身绯色常服，胸前补子绣锦鸡图。
沈泽棠微蹙眉，显见早已预感，对徐泾的话并不吃惊，甚很安静的神情，半晌才回了句：”工部若再被徐首辅占去，他的权势只怕到时，即便太子即位，也要忌他五分吧！“
“我教你体例不成同肆意一人提及。”沈泽棠言语还是非常温和：“即便你说了，我照有体例回转，而你倒是连累九族的命了。”
他微闭闭渐湿的双目，耷拉着肩膀欲朝外走，却忽儿闻声沈尚书颇驯良道：”你若府中无事，不如同我一道吃会茶，只怕今后也再无同坐的机遇。“
沈泽棠抬眼看看他满面风霜，及讳饰不去的颓唐，终感喟道：“你我同朝为官，却各司其事，你亦知我为官原则，不爱多事。此次助你一臂，并不因你，实因两广及福建数万公众而助你。”遂把手边早搁那边的黄色名册递于他。
沈二爷一贯如此，他不爱管闲事，深谙如何明哲保身。
郭稼此时老泪终忍不住扑簇而下，廖秋是他的部属，同他普通年纪，为人刚正廉洁，是个好官，却落此了局。
”沈二爷筹算如何做？“徐泾面露迷惑，饶是他陪在沈二爷身边数年，还是拿捏不住他的心机。
沈泽棠看他面色戚戚，倒浅含笑了：”宦海便是如许，不是东风赛过西风，就是西风赛过东风，能做的只要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提及还是郭稼自个太粗心，承宣布政使司摆布参政赵德是个从三品，觊觎他这个工部右侍郎职已好久，明眼人皆知，他却不晓防备，还于此人订交甚厚，暗里怕是讲了很多政务琐事。“
“你虽暂未羁押实因证据不敷，廖秋杖毙不径而走后，导致你所身附重案的事，泄漏与官方，才会有这联名请愿册子。”沈泽棠边说，边抬眼看了看窗外天气，已隔着窗棂垂垂透进清光来。
”这是雨前龙井细芽，味香润喉，郭侍郎无妨一试。“沈泽棠微微一笑。
宦海沉浮，自古便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郭稼喏喏答允，沈泽棠命他起来复坐，商讨了二个时候才止，才令沈桓带他从吏部后院偏门出，以避人耳目。
沈泽棠从朝会回转，才至吏部衙门，徐泾忙迎上来，肃面低道：”工部右侍郎郭稼来见，寅时三刻已在门外等待。“
“他们怎会知我此事。”郭稼自言自语，神情大震。
抑下心头穷起的寞落，急步至沈尚书面前，跪下问安。
郭稼哆颤抖嗦将册子延展开，是公众万人请愿书，但见里，书墨人名，乌压压满张，有秀逸的，有刚硬的，有老练的亦有笔迹草率的，甚或盖有红指模，个个皆为续他命而来。
徐泾不便再打搅，出得门去，恰遇沈桓还复来，问他可把人送走了，沈桓点头，忽儿笑了，靠近他道：“你竟不知那老儿，和二爷说话时溺了一身。等出来他走我前头才窥到，滴滴哒哒淌了一起。”
他说一不二，说不可再求也无用，就是无回寰余地。
郭稼短促吃了口，却不慎烫着舌尖，面露苦笑，人在背不时，老是屋漏偏逢夜雨，喝口凉水也会塞牙。
他转而看向郭稼道：“现在已至这步地步，我能做的，仅保你一命罢了，别的的实无能为力。”
”可有人瞧见？“沈泽棠放缓脚步，听得徐泾说：”幸沈桓在此值夜，将其带进阁房，未曾有人发觉。“
郭稼刹时狂喜满面，忙回身朝沈泽棠深作一揖，才浑身抖颤的坐进椅里，人间天国一转，才发觉腐败微寒的晨光，他竟已汗透衣背。
徐泾不想理他了，真是白跟在爷跟前数年，沈二何时把心机坦露在明面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