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駻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称#3先王兼爱天下,则民视君#4如父母。何故明其然也?曰: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乐。闻极刑之报,君为流涕。此所举先王也。夫以君臣为如子父则必治,推是言之,是无乱父子也。人之情性,莫先于父母,皆见爱而一定治也,虽厚爱,奚遽稳定?今先王之爱民,不过父母之爱子,子未#5必稳定也,则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为之流涕,此以效仁,非觉得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但是不成不刑者法也,先王胜其法不听其泣,则仁之不成觉得治亦明矣。且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仲尼,天下贤人也,修行明道以游海内,海内说其仁,美其义,而为退役者七十人,盖贵仁者寡,能义者难也。故以天下之大,而为退役者七十人,而仁义者一人。鲁哀公,下主也,南面君国,境内之民莫敢不臣。民者固服于势,势诚易以服人,故仲尼反为臣,而哀公顽为君。仲尼非怀其义,服其势也。故以义则仲尼不平于哀公,乘势则哀公臣仲尼。今学者之说人主也,不乘必胜之势,而务行仁义则能够王,是求人主之必及仲尼,而以世之凡民皆如列徒,则七十子也。此必不得之数也。
五蠹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识,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群众少而财不足,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可,重罚不消,而民自治。古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公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扶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今有鄙人之子,父母怒之弗为改,村夫谯之弗为动,师长教之弗为变。夫以父母之爱,村夫之行,师长之智,三美加焉,而终不动其胫毛,不改。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而求索奸人,然后惊骇,变其节,易其行矣。故父母之爱不敷以教子,必待州部之酷刑者,民固骄于爱,听于威矣。故十仞之城,楼季弗能踰者,峭也。千仞之山,跛牂易牧者,夷也。故明王峭其法而严其刑也。布帛平常,庸人不释。铄金百溢,盗#6跖不掇。金销烂,虽多,跖弃而不掇。不必害则不释平常,必害手则不掇百溢,故明主必其诛也。是以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故,使民知之。故主施赏不迁,行诛无赦。誉辅其赏,毁随其罚,则贤不肖俱尽其力矣。今则不然,以其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以其耕耘也赏之,而少其家业也。以其不收也外之,而高其轻世也。以其犯禁罪之,而多其有勇也。毁誉、奖惩之所加者相与悖缪也,故法禁坏而民愈乱。今弟兄被侵必攻者廉也,世谓之有廉隅之人。知友辱随仇者贞也,廉贞之行成,而君上之法犯矣。人主尊贞廉之行,而忘犯禁之罪,故民程于勇而吏不能胜也。不事力而衣食则谓之能,不战攻而尊则谓之贤,贤达之行成而兵弱而地荒矣。人主说贤达之行,而忘兵弱地弱之祸,则私行立而公利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