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钩弋夫人已记事，是个满好的小女孩儿啦，她不知高墙深檐下的汉宫与她们这般平头百姓的糊口有何纠葛，为何死的是她母亲，害苦的是她这么个伶仃的孩儿？
“你不必这般夹枪带棒——”
再昂首时，已看不见帝王瞳人里的光色。他闭上了眼，陌上新爆的绿意盎然在晨光间，不幸天子，张目不见。
“若起不了呢？”她含泪而笑：“有甚么大事儿呢……本宫只是想见一人，你传话便好。”
长门宫。万岁沉痛。
“皇后娘娘，有一事儿臣妾必与您摊呈开来，臣妾不爱背后使绊子，当然，对于您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肠子，不使绊子臣妾活不过您呀！”她缓叙，再安静道：“这江充……他是臣妾的人！臣妾考虑着，是该奉告您啦。”
因又说：
她瞧着卫子夫的目色一点一点儿沉下去，心中暗自欢乐——这女人，今儿总算稳铛铛戳着她把柄啦！
因是扫尾便欲走，却忽地似想到了甚么，愣住脚步又道：“你别拿瞎话来威胁朕，朕若怕一个妇人，岂不教满朝臣工笑话？！朕看，你也该挪腾挪腾位置了，这椒房殿——配不上‘贤能淑德’的卫皇后！你方才口不择言——说甚么？要杀朕最正视保重之人？朕无妨再对你说句至心话，——朕心底儿那位最正视保重之人，早沉了荷花塘子！凭你要将她千刀万剐，你尝尝？！”
钩弋夫人添火加柴的本领颇高，一袅一袅握着姿势走向卫子夫，笑吟吟不露声色，只叹：“本宫方才走来，听闻太子军已至长乐宫西门外，——娘娘，这会儿当是臣妾问您，您内心欢畅么？太子这架式，想是要奉您为长乐宫之尊呀！”
陛下在寻人呢，该走了。
“你畴前风景无两，皆是朕给的，皇后，朕只当你与她们是分歧的，昔年，你那般美艳动听，又温婉乖顺，朕瞧你不幸又敬爱，赐你椒房殿，恩宠无度。现在……朕当真是悔怨了，公主府上舞姬无数，朕当年若随便封一个，莫说比你好，与你比肩便是不难。你……何德何能，教朕宠嬖？”
朕有些焦急，不喊她，她如何知朕顾虑她呢？她必然不知朕思慕她、驰念她！不然，多少年来为何避朕不见呢？
“皇后娘娘，您当年为甚么不肯放过臣妾的娘？若臣妾娘亲安乐安康，妾天然当居宫外奉侍，凭这平生，再无机遇入得汉宫。您便不会遇见我，妾平白不会与这宫室添乱！娘娘的儿子，还当是太子！可您……为何要派人杀了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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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被镜子里的本身吓到啦。为何朕的娇娇还是这般年青貌美，朕却老成了这副模样？朕都不敢看本身……
卫子夫居椒房，最后一次望了眼薄雪初透的汉室长安，望穿秋水的等候等不回君王怜悯之心，却等来了万般不堪受的凶信。
那是卫子夫第一次瞥见老去的天子发这么大的火。怒极时，他几近连站都站不稳，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向她——
反相暗生。天子拿捏不住，怨毒宗子不孝不仁，故行御驾自甘泉宫出，幸建章宫。又布诏，征调三辅军命归丞相统辖，与太子军对峙于长安城内。
原是多年前的陈后，亦有这般波折。原是……这汉宫的女人，个个皆是一样的命路。
天子努了努嘴角，声音嘶哑如扯破的帛，在殿宇中盘桓直上：
“本宫偏疼早晓得。”她一撇脸，深恶钩弋夫人那般的眉眼，便觑都不肯觑她了。
“皇后啊皇后，你做了多么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