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一指。
娘笑着，温温婉婉伸手摸她的发。眉眼里透着一股子垂怜与和顺。娘有了些年龄，可还是这么美。一双眼睛像春季落下的繁花似的，流眄溢彩。
他永久也不会晓得这世上有个女人，名叫阿迟。
雀仔被阿迟带回了家。雀仔在阿迟的顾问下养好了伤。
“陛、陛下……禀陛下！陛陛、陛下……”
平润的，微微带着点弯儿，很浑厚，仿佛三秦之地滚过的雷声。
他的弟妇公主们在做着同当年平阳一派的事儿。选进美人，一朝得幸，余众便是鸡犬升天。
北方有才子，遗世而独立。她的儿子……也走了。
“彻儿，你不要难过。”
爹也有些难过的模样：“娇娇——你莫胡想，老是命数，怨不得你。”
春日意迟迟。
娘哆颤抖嗦又将玉收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包好。比阿迟包得更详确。
“娘——”
她不敢。
帝君老泪纵横：
天子缓抬眉。
顿足的倒是毫不起眼的一个陪舞小婢。
后元元年，李夫人子皇五子刘髆薨，谥“哀”。史称“昌邑哀王”。
娘没理阿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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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元元年，天子幸甘泉。
爹不说话。阿迟有些严峻。
天子却在向她招手：“你——过来。”
帷帐悄无声气落下，歌舞退去。
娇娇——
娘说话不再轻声细语了。娘有些活力——
天子的手只触到她的衣衿，略有踌躇时，内里哭声已响作一片——天子心中非常腻烦，按暮年的脾气，当是个个拖出去砍了才解恨。
最后的最后，求个作收：
“……博浪沙不能待了，”还是娘的声音，“莫说迟儿，就连我也有些舍不得呢。打迟儿落地起，我们就住在这儿。住了多少年了。恍忽竟比长安还要久。”
天子面上这才都雅了些。
“朕有多老了。”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恍然怔滞，他缓缓抬起了手……
小孩儿哭得更悲伤。
可阿迟不晓得呀！
阿迟悄悄阖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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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迟几乎忘了，爹和娘都是长安京畿人氏。
娘感喟，又抹泪：“不幸那孩子——头回见那孩子，便觉端倪精美可秀，竟是万里挑一的标致！这副好边幅，怕迟来要肇事，非福分呀。”
“但是，娘——阿迟养它好好久，它不跟阿迟道别呀。”
远山连天，溶溶的月色漫过了山的那头。
“他说要把迟儿带走许配他儿子。”阿迟红了脸。
因说：“去瞧瞧。”
天子的手半僵在空中——
他的上林苑，他的建章宫，日复一日的恢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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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孩子的哭声震警了小屋。美妇人仓惶推竹门而出，见伏地的幺女，满脸是泪，不觉心疼极了，忙扶起孩子，严峻道：“迟儿，磕着啦？”
不想天子向那小婢询道：“你可知你重了皇后名讳？”
短亭下，铜炉烧得极旺，天子裹氅子滚椅上，直目雪絮中一点落红。那红点子愈发滚得近，远远又去，天子的手略一抖——
好好久，娘又说：“迟儿，我们要搬场了。博浪沙我们是待不住了。”
连迟儿也忍不住道：“阿娘，你可真美！”
阿迟点头。
阿迟惊奇：“如何爹和娘畴前从没提起过呢？长安来的行脚贩子都有如此不凡的气度，想必汉室长安，必繁华无度罢？”
从侍们尚未退出寝宫，闻天子叮咛，连滚带爬便向殿外蒲伏去……又折身返来时，个个似死了亲爹妈般，一脸的土色——
像那一年在平阳公主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