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便向她笑:“谁信你是鬼呢?惨白白的亮光下,你那影儿抠下都能粘门上镇邪!咯咯咯咯咯……”
“说甚么?”
“谁……”我后退几步,躲她远远儿,才说:“是我母后,我母后——这便与你有甚干系?”
我想奉告我的亲娘,母后,我大汉的宫室好冷呀,天子威势盛壮不能教人靠近。敬武……真不肯母后死。
“本宫就是鬼——”
“这里——不便是长安?”她有些惊奇。凭她宿世是人,原也是会喜怒哀乐的。
我瞅准了空档,狠踹了她两脚。她一时没吃稳,部下力道松了些,我才顺势比划,指戳她几番,她才懂我的意义,把手拿了下。
她散下的乱发几是遮了半张脸,我因是看不清她的神采。但不知为何,我却感觉她在笑,但那笑中夹了几分苦楚。
我向她招了招手:“你是鬼又如何?不怕呢!我的母后——也成了鬼!”
孟婆野鬼,陆离光怪,我老是听得很出神。那种时候,便也是下如许的雨。我能闻声雨声,却着不了这雨的寒气。嬷嬷将我裹得好好儿的。
惨戚戚的月光泛了起来,比将方才,敞亮了些许。我只觉那寻我的声音愈来愈近,便不欲再与她顽了。因说:“好好儿的,你拾掇洁净了,也清爽可儿,下次不要这般了。”便折身踏出几步,忽又止住。
“稀得,凭是你,竟不怯鬼!”她公然笑了起来。
“呔——”
竟真有鬼哭声。
“……嗳,说了你也不晓得!一个鬼,晓得甚么呢!”我说的“长安”,天然不是她内心的“长安”。
我多想她呈现。
一碗温温的姜茶,一个听得人汗毛都倒竖的鬼故事,我刺溜刺溜钻进嬷嬷的怀里,抱着她,愈怕愈爱听。嬷嬷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儿,闻着,暖暖的叫人放心。
……这、这是要索命了么?
——我方才说的话,很好笑么?
抱一抱我。在冷雨里抱一抱我。
敬武生时,便是母后忌辰。我不在乎君王因这啮齿恨我,可我在乎,太子哥哥在这一日掬着痛苦勉笑为敬武贺生辰。
我挺怜悯她。见她在抖,便说:“鬼也会冷么?”
嗬,我好好一大活人,为何要做鬼呢?
“等你做了鬼,不就晓得了么?”
便打了个喷嚏。
眼一迷,竟是没瞥见甚么。
因说:“谁奇怪做鬼!我还要回长安去呢!”
“二毛他爹真坏!”我咬咬牙。
我倒是真想说点甚么呀!可你都快把我掐死了我如何说啊!!
往年这个时候,我定是与二毛又在飞檐走壁。总会淋浑身的雨,二毛必是免不了一顿揍的,我却会被艾嬷嬷藏将起来,口里喋喋地抱怨,却还是心疼地端来姜汤,不免嗔一句:“祖宗哎!您停会儿罢!”
那道影儿便在积水里一晃,又呆滞,我疑是自个儿走花了眼——她竟提了散下的乱发,发疯似的朝我奔来!
汉宫中的人,只要我一人,识得这长安。
她提示道:“你说谁也做了鬼?”
愈走便愈觉凉飕。不知走到了那边,脚下似着附着青藓,挨上一脚,便有些打滑。我稳着,忽觉不好玩了,有些返去的心机。
那便不是鬼。前头有小我杵在那儿。当时我才几岁吶,却不惧,巍巍抖着,那抖是被寒气逼的。
我还要回“长安”呢!我还要见我的二毛呢!
我不要兄长受半点委曲。
我咂咂嘴:“二毛怪不幸的……”
我叱了声,因想若真有邪祟,也需吓它一吓。阴黢黢的角子里藏了一道风,刮过来,从耳边猛生生地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