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上元灯节的长安,只要君父一名君王夤夜逛过。
“唉,”我叹一声,“我见鬼了,是真鬼呢!太可骇!”
“那为何……君父视思儿如草芥?”
天子却觑我一眼,好似我这般定夺,是极奇特的。
暖乎乎的云吞面,香的汤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长安仿佛摔碎的黄铜镜,又被人细心粘回了畴前的模样。
也在这夜色长安,也在这家国大汉,这天底下最痴情的帝王曾与他的故后有过如何一段动听的故事。
但只怕此生是再也无机遇了。
似君父今晚这般,微服?吃一碗豆花?
君王着青衫,缓从车里踏下。云气蒸氲中,他仿佛还是年青时候的模样。一点也瞧不出老态与沧桑。
“罢了,”兄长一叹,“上林苑终非久处之地,是兄长无能,思儿还珠三载,竟没能让你迁回汉宫。思儿,你再等等,快啦,兄长回朝便奏禀父皇,定让思儿回椒房习教。”
今后雨雾深浓,再不分开。
去找我的二毛。
车驾停了下来,估客热乎乎的叫卖声将长安烫成了熟谙的模样。
“母后爱思儿,思儿是母后拿命换来的!母后爱视如命!”
这孤傲与孤单,皆融入凉凉夜色中。
兄长不解我的意义。
只要“长安”,才是我的家。
我内心欢乐得很,心说这天子凭有千万的不好,这一点还是极好的!我便远远躲开,坐了另一桌——
他下了车,周身皆侍从。兄长也拉我近身,陪侍在侧。这天底下,当真做天子是极好的,这很多的人,皆视他如星月。
去他的汉宫千秋!去他的贵胄皇孙!哪有这么憋屈的贵胄!
君王蹙眉,他有标致的眉峰,通俗的眼,映着碎光流转的长安,好像明石曜曜。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只掬着一寸严肃,三分气度,无人能忖君王心中所思为何。
统统又都会回到畴前。我觉得统统都会回到畴前。
我搓搓手,呵了口气,道:“兄长,思儿生辰那天,我在上林苑闲晃……你猜,我撞着了甚么?”
我疑是我想多,除了君父这般待故后情深意浓之君主,谁还能似他这般浪漫?
我们一行无人敢坐,自是瞧着圣上大快朵颐。我内心烦着,心说累呢,又不是皇宫,凭谁守着端方,饿坏了肚子!按我的想头,天然是……咱一块儿坐下来,热热地过肚一碗,多好!
我现在才觉,我应再归去上林苑,去找那女鬼,问一问明白,她因何困于上林苑,因安在那惨戚戚的雨夜,与我相遇,又因何如此咬牙啮齿地喊出“许平君”这三个字。
我是说,我要走了。我要分开上林苑,分开汉宫,分开兄长。
分袂三载,我终有一天又回到我的长安。
上元节的长安大街真热烈呀。远了望去,整条街巷都挂着纸灯,卷起的风将团簇的萤火撕成了碎的光,明显灭灭,可都雅啦。行走的人,便是行走的灯,一人提着一盏灯,在繁华的长安街头招摇。
有甚奇特呢?我自小便知,我不招君父爱,自是躲得远远儿,怎会平白惹君父烦心?
天子四目一转,向周身捅了捅:“坐,都坐下,奭儿——你也来一碗,和缓和缓!”
我要去找二毛,我要回我的家去。上林苑,只剩嬷嬷与阿娘还可惦记了,我一走,她们必会寻我,她们必思念我,我只需再徐图战略,将她们俩接出便是。汉宫太繁华,无人会在乎近郊上林苑,何时少了两位老宫人。
我低下了头,见不得他悲伤的模样,只小声说:“若母亲在,她……她会爱我么?”
“兄长不难堪,”他说,“思儿自幼流浪,好是不幸!三载前,得归汉宫,竟不得于君亲前教养,若地府下的母亲得知……该如何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