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汉宫千秋!去他的贵胄皇孙!哪有这么憋屈的贵胄!
我此时也骑在墙上喊:
是梦里的模样。
今后雨雾深浓,再不分开。
曾有君王慕恋他长安富强的模样,不知用了多少的和顺,揉进这夜色里。不知多少年前,是否也有大汉的君王,在灯火通彻的上元灯节,路经长安。
兄长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又生生咽了归去。
他的呼吸有些短促。兄长竟是被我逼哭了。
有甚奇特呢?我自小便知,我不招君父爱,自是躲得远远儿,怎会平白惹君父烦心?
我们一行无人敢坐,自是瞧着圣上大快朵颐。我内心烦着,心说累呢,又不是皇宫,凭谁守着端方,饿坏了肚子!按我的想头,天然是……咱一块儿坐下来,热热地过肚一碗,多好!
好似他从不识得长安似的,好似他从不知,他另有一个女儿,被他丢弃在这长安灯影不照的陋巷。
我是说,我要走了。我要分开上林苑,分开汉宫,分开兄长。
天子倒也能“出境顺俗”,并不嫌小商贩摊子混乱,欺了贵身。他随坐下,随叫一碗面点,热乎乎的云气蒸了他满面。天子取匙扒开香葱,悄悄吸一勺,他向陪侍道:“这味儿好!”
统统又都会回到畴前。我觉得统统都会回到畴前。
夜更浓。像是将上元节摇摆的碎光都要锁住了。我揉了揉眼睛,摸出一个铜板换来的蜡烛,悄悄将它吹亮。风很大,大得差点要将我怀里的烛光吹灭。
“罢了,”兄长一叹,“上林苑终非久处之地,是兄长无能,思儿还珠三载,竟没能让你迁回汉宫。思儿,你再等等,快啦,兄长回朝便奏禀父皇,定让思儿回椒房习教。”
“没有呢,思儿复苏得很,思儿还与那鬼对了话!”我咋咋呼呼:“……是只女鬼!”
我现在才觉,我应再归去上林苑,去找那女鬼,问一问明白,她因何困于上林苑,因安在那惨戚戚的雨夜,与我相遇,又因何如此咬牙啮齿地喊出“许平君”这三个字。
兄长真聪明,言万事皆不离母后,只要提到母后,铁石心肠的君父,才是温和的。
长安早已没有我的家了。
车驾停了下来,估客热乎乎的叫卖声将长安烫成了熟谙的模样。
分袂三载,我终有一天又回到我的长安。
那是长安呀。与我幼年熟谙的长安,有点像,却又不太一样。目前上元节,捏糖人的估客脚边牵了几盏兔子灯,连带着贩,卖云吞的小贩恨不得也改行贩纸灯。长安是明敞亮亮的,一条街通透,每个摊前仿佛都摆了纸灯在卖。应景的灯儿,窜成了一束火苗,把我的长安,照得透明。
我摸了摸摊桌,用我此生最贼溜的眼神四下里晃一眼……无人往我这边瞧,那便走吧!汉宫不会少一个敬武,那冷冰冰的上林苑,更是不会记着谁曾往此居。
我疑是我想多,除了君父这般待故后情深意浓之君主,谁还能似他这般浪漫?
这孤傲与孤单,皆融入凉凉夜色中。
“二毛——”
大抵上元灯节的长安,只要君父一名君王夤夜逛过。
“二毛——二毛——”
去逛他的长安。
“母后爱思儿,思儿是母后拿命换来的!母后爱视如命!”
我晓得那是好难堪的一桩事,君父龙威,所决定之事并非一人一奏能移。我说道:“兄长,思儿不要你这般难堪。”
天子却觑我一眼,好似我这般定夺,是极奇特的。
许平君。那是母后的名字。自母后薨,汉宫无人敢提此名讳。比来一次听人提及,是从上林苑那疯疯颠癫的“女鬼”口中。许平君——深恶痛绝。
“那为何……君父视思儿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