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双手扶着案几，上身前倾，凝睇着詹文君，一字字道：“可这是郭府，不是军队，这里是明玉山，也不是疆场！”
“既然谈到了兵法，想必夫人也读过鬼谷之学。先生说用赏贵信，用刑贵正。不问情由，只知循规蹈矩，墨守陈规，可不是公道的做法。”
这个马屁拍的很无耻，但也很有结果。詹文君咬着唇，横了徐佑一眼，但转眼间又规复了正襟端坐的模样。不过就是这类素装淡裹中俄然暴露的媚态，哪怕只要一秒，也差点让定力超群的徐佑把持不住。
詹文君并不让步，星斗装点而成的双眸几近能够完整的映出徐佑脸部的形状，乃至在某个顷刻之间，仿佛能闻到对方扑鼻而来的气味。
只是，很好闻！
徐佑俄然想起了苏轼的这首《海棠》诗，不由的脱口而出，然后才惊觉此情此景，以这首诗的意境未免显得有点轻浮。
两人对视一笑，方才因争论而来的凝重和火药味顿时消逝。徐佑恳声道：“法之威，威在奖惩并重，赏以诱民气，罚以慑民气，但不管奖惩，都在令民气服，而不在取人道命。免百画一死，不但不会有损法度的严肃，反倒让部曲们看到了法外的恩典，民气都是肉长的，如果苛刑峻法有效，后燕何故亡天下？”
徐佑故作搞怪的挥了挥手，道：“不知者不怪！”
徐佑汗然道：“夫人谬赞！佑一介武夫，如何敢跟陆郎君并称？”
“郎君谦逊了！前次听你那句‘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已经冷傲不已，本日再听这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却又更上层楼。若说晓得女儿家的心机，三吴以内，郎君不做第二人之想。”
徐佑洒然落座，望着劈面的詹文君，俄然有些神采恍忽。人云灯下看美人，三尺高的白烛闪动着明丽的春意，在烟雾环绕当中，让本就十二分的仙颜又平增了几分求之不得的神韵。
也幸亏他脸皮厚，扯淡的话张口就来，道：“偶尔在那里看过，只是健忘了，能够不真也是有的。至于徐氏的兵法，来自宗族无数先人在疆场上以鲜血为经历写就而成，与鬼谷无关！”
“为了百画？”
放在屋角的鎏金凤首香炉正扑灭了细细研磨的檀香，百炼良金，淡淡穆穆，隐耀肤里之间，若以冰消之晨，云烟袅袅而出，将内室以内装点的如同瑶池。
暖，且淡，
这是孔子在《系辞》里的原话，徐佑今后坐回，苦笑道：“郭氏是大富之家，运营遍及四海，平生繁华享之不尽，可夫人却为何老是有种朝不保夕之虑？居安思危，能够，但杞人忧天，却大可不必！”
詹文君呆呆的望着徐佑，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才恍然惊觉，乌黑的双腮悄悄附上一抹绯红。不过她脾气风雅，并不是以而羞怯难耐，反倒一扬剑眉，夸道：“郎君出口成章，才学之盛，恐不在三吴第一才子陆绪之下！”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