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姐姐细想,老太太最疼宝二爷,他屋子里连着媚人好些都是老太太调教好了,送畴昔与他使的。姐姐夙来色色都是好的,若也是这么着。”春纤顿了顿,方才又道:“这也不是不好,可如果没那等心机,何必畴昔与那些个故意机的掐尖要强去?”
这等感慨,在春纤心中考虑一回,只存在心底,却不敢与旁个提及,只与鹦哥略提了一句,也不往深里说去。倒是光阴如流水,春来秋去的,转眼便入了冬。且说这一日,瞧着天气昏黑,俄而垂垂有些雪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便有丫环仓猝打起来帘子,且与坐在上首的贾母道:“老太太,林女人已是下了船,正坐车来了。”
春纤倒是早有所想所备,正欲在鹦哥心中埋下一颗钉子的,也是拉拢她站在一处反对宝黛爱情,已存下一段话来,见着她惊奇,便悄声道:“姐姐且听我几句胡话。老太太夙来是爱聪明的美人儿,瞧着晴雯便晓得了。太太却喜好那等瞧着贤惠不甚出挑的人,只瞧着她身边的大小丫环,哪个面貌能说得上出挑的?当今,珠大爷过世,太太又待小兰大爷淡淡的,竟只将宝二爷看作心头肉。似我们这等的,见着宝二爷竟只还离着远远的,方是端庄。偏生宝二爷却极爱在我们这里厮混的,我瞧着前些光阴,他磨着姐姐要了胭脂,那会儿偏又有太过分来回老太太的话,如果瞧见了……”
说到这里,春纤话音一顿,鹦哥的面色便有些发白。她本是脾气聪明的,又是家生子,饶是年事尚小,却也晓得这内里的短长。想着平日所知的各种,她目光一闪,方与春纤慎重道:“倒是我胡涂,平日都是如此,竟就混忘了高低之分,男女之别,只说是从小儿就如此的。”说到这里,鹦哥的声音略有几分降落下来。
黛玉一个方才丧母的女孩儿,如何经得住如许的话,听得亦是两泪涟涟。但她却被教养的极好,便是悲伤至极的哭泣,也并不大声刺耳,只抽抽泣噎的,反倒用袖子讳饰了一二。她虽还小,但生得真真能说得上风骚袅娜四个字,风韵飘逸,竟压到了年事面貌的些许不敷,只让人瞧着心疼。
由此,春纤不免感慨:贾母哪怕心疼女儿贾敏,只瞧在这一件事上,便能明白,这等心疼休说没过贾府,便是宝玉等,也是比不得的。想来也是贾敏自出嫁后,鲜少返来,哪怕母女情分极好,也垂垂在光阴里磨去了大半。剩下的情分,比得过三春,却比不得宝玉,比不得贾府并元春等,更比不得她自个儿。
旁的丫环自是或真或假的也哭了一回,春纤在侧瞧着,心下生出酸楚,眼中也由不得落了两滴泪,又想:眼下黛玉父女也好,贾府高低也罢,约莫也不过想着丧父长女为五不娶之一,贾家或许暗中还会考虑林如海许是会另娶一后妻,或是选了嗣子,方各式将黛玉接到贾府当中。却不晓得,过几年后,林如海过世,林家世代袭爵仕进积累下来的财产也是不翼而飞。只一个黛玉,在林家那边,原是林如海的掌上明珠,心疼如同掌中珍宝,落在贾府当中,却被瞧着如同草芥――她与宝玉情根深种,倒是无人主张,谁个至心为她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