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提着身上为寇姨娘穿的月白裙子，急仓促地跟了出去，只瞧见大门口又围了一群宁荣二府的下人，大家抬头向黑油大门上看。
贾赦望了一眼黑油大门上的匾，再瞧一眼荣国府兽头大门上一块空荡荡的朱漆，只觉他这黑油大门现在就是荣府正门了，瞥了一眼贾珍，心想敢打皇上就算是太上皇也救不了他，一挽袖子，叫了一声“好”，就坐了肩舆向衙门去了。
“说甚么呢？绕来绕去的。”贾赦只闻声左一小我、右一小我，听得脑筋都成了浆糊。
“嗯。”贾赦唔了一声，扶着腰摇摇摆晃地向他的望天楼走。
“‘敕造荣国府’的匾？”贾琏叫了一下，向西边看，公然没瞧见西边门上亮堂堂的“敕造荣国府”五个金字，先是肉疼，后是惊骇，忙悄声道：“老爷，这折子上去了……”
“你还要脸？”贾赦冷冷地瞥了贾珍一眼，揉着腰，对贾琏嗔道：“回家。”
“哦，我晓得了，老爷在跟赖大叔商讨着放姨娘说过的官吏债。”迎春一鼓掌，贾雨村可不就是趁着都中奏准起复古员，才搭上荣国府贾政平步青云的吗？本来是搭上了张允之一流的顺风车，闻声嘚嘚的马蹄声，转头就瞥见贾琏高高地坐在顿时，端倪如画、姿势闲适，好似在芳草地上信马由缰普通。
提到“凤姐姐”三个字，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一双桃花眼里春水泛动，像是要游出一对野鸳鸯般。
“官吏债……”贾赦踌躇地看向跑向贾琏那匹青骢马的迎春。
“就费这心机。”贾赦不大上心，恰瞥见贾琏下了马，牵着驮着迎春的青骢马过来，就对贾琏说：“赖大抵折腾甚么官吏债……你跟他商讨着办，赶上大事了，再来回我。”
赖大夙来不把迎春看在眼里，现在瞧贾赦竟然跟天子搭上话了……在天子脚下，跟天子不熟，如何放肆放肆得起来？弯着腰，极有耐烦地说：“这世上的事，不是东风赛过西风，就是西风赛过东风。一小我不好了，跟他作对的人，当然就要好了。”
迎春将承担递给在廊下接她的司棋，瞅着邢夫人这院子里没了莺莺燕燕四周招摇，清幽得就像是换了个地，在山石上捏到一只停下歇息的绿头蜻蜓，递给司棋，“放在帐子里吃蚊子。”
“……义忠亲王翻戏岁要不好了？”贾赦吃了一惊，那样豪阔豪气的义忠亲王府，也要垮了？怔了怔，“这也好，义忠亲王垮了，我那断了多少年来往的大舅子要起复了。”见迎春巴巴地抓了满手的糖画过来，很有慈父模样地将她额头的刘海扒开。
贾赦背动手，一字一顿说：“不叫我大老爷了？”望向东边昏沉沉的天，叹了一声，“人家说，老太太等着他的寿礼，他明儿个就送寿礼来。”
“是。”
“她又不胡涂，哪能分不出个表里来？听我一说，就倒豆子一样，跟我说二太太想当然地跟薛家的姑妈商定好了，要贱卖我的铺子呢。哼，她们想得倒是美。”贾琏冲着西边哼了一声，到了廊下，自顾自地走了。
司棋忙摇点头。
贾赦嘴里也嘶了一声，丢了马鞭，揉了揉闪得不轻的腰，见迎春满眼渴念地看他，对劲地一笑，“你老爷年青那会子，一个打八个，也不在话下。”
“是。”贾琏迷惑贾赦、赖大如何这么要好了，又迷惑无缘无端地，如何提及官吏债来，瞥见贾珍捂着脸倒抽了一口气地过来，喊了一声，“珍大哥。”
“就是你昨早晨半夜半夜偷偷去荣禧堂说的话？”贾赦眼尾一挑，手又按向腰上，对赖大的见风使陀一点都不料外。
“官吏债——”赖大镇静地两眼泛光，心想幸亏他自夸夺目，如何起初就没想起这档子事来？这可比放印子钱实惠多了，也安然多了，喜得合不拢嘴地对贾赦说，“老爷，机不成失。猜想，像张大人一样，因被义忠亲王翻戏岁打压得丢了官，落到衣食无着境地的官吏不堪列举。老爷不如跟张大人和和蔼气来往，套出像张大人一样被打压的官员名册。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们趁着这会子人家缺衣少食，送了米粮衣裳畴昔，再借了他们银子叫他们到任上仕进……将来，要人家负债还钱，还是负债还权，还不是我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