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端庄、繁华的,好似中等人野生尊处优的老夫人打扮的老嬷嬷,扶着一个五六岁小丫头的肩膀,浑身严肃地走来,对着一大早不干闲事单看热烈的宁荣二府下人喝了一声,“都堵在这做甚么?还不当差去?”
“琏儿,还不跪下认错?”王夫人眼泪涟涟地望着贾琏。
“老祖宗!”贾珍瞅着贾母另有十几步远,就砰地跪在地上,“这但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们宁国府的匾,无缘无端地,就被摘了下来。老爷还在道观里,还不晓得呢……这叫我如何有脸去跟老爷说?”
贾珍跪在地上,瞧他这侄孙子都跪下了,贾琏这亲孙子反倒不跪,因而站起来,笑道:“更加胡涂了。‘一等将军府’还罢了,皇恩浩大,还能住着那偌大的府邸。要挂上‘工部主事府’的匾,只怕……”
邢夫人、王夫人跟着抹眼泪,瞧着那“一等将军府”五个字,也感觉不敷面子。
贾母老谋深算的眸子里的眼泪一下子就干了。
“胡涂东西,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贾琏低声谩骂着邢夫人,如果贾母肯叫贾赦、贾政倒置个个地换着处所住,他尚能够不计前嫌,敬她为祖母;没想到,贾母又想出叫贾政借了贾赦威风却不给贾赦一星半点好处的体例来,嘲笑一声,瞥见现在的管家张思存走了过来,叮咛说:“我们住着花圃子,家里的石头、水再多不过了。把能使唤上的人都使唤了,瞧见谁敢扒墙,给我扔了石头、泼了水畴昔,再叫了京畿衙门的人来,就说工部主事的浑家扒了御笔亲书一等将军府的墙。”
贾琏愣住,拆了隔断墙,没了停滞,本来的“荣国府”改称为“将军府”就不算僭越了,贾政一房一样住宽广亮堂的荣禧堂、贾赦一房一样挤在狭小逼仄的花圃里,贾政一房一样把持着一府的产业、贾赦一房一样按着年代从贾政一房手里拿年例银子,心道好一个“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迎春发觉到贾琏身上的骚动不安,也警戒起来,看向西边兽头大门,只瞧见兽头大门边的东角门开了,没坐肩舆,满头银发的贾母,头上戴着颤巍巍的累丝金凤钗,额头上勒着镶嵌着石榴石的暗红色抹额,穿戴一件姜黄缠枝莲镶领赤金缎面对襟褙子,左手扶着满面秋霜的邢夫人、右手握着满脸泪痕的王夫人,一步动员一个春秋变更般,缓缓地走了过来。
“是。”张思存利落地承诺着,回身就向院子里去。
贾母恨不得打烂贾琏那张俄然就能说会道了的嘴,攥着拳头偏没胆量再去打,仇恨之下,迁怒地望了一眼点醒贾琏的贾珍。
贾母眼皮子一跳。
迎春发觉到贾琏身上的不安越来越深切,忙握住贾琏的手,策画着如何插科讥笑,叫贾琏没了对贾母的害怕。
还站在地上的赖嬷嬷脸上白了一下,劝道:“哥儿,可不能这么着,我们家的兽头大门当真叫扒了、荣禧堂当真叫拆了……我们贾家还如何有脸见人?”
“开口,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这会子了,你还痴心妄图皇家会把‘敕造宁国府’的匾还返来?”贾母厉声呵叱。
十几年里早风俗了,贾琏腿一弯,就要给贾母跪下,偏迎春抱住他的腰,怯怯地说:“老祖宗快别哭了……就把这匾摘了,挂到兽头大门上就是……不、不然,那两只石狮子,也还给老祖宗。”
贾琏已经曲折了一半的腿,一下子直了起来,仿佛打通了七窍,任凭贾母如何老泪纵横、王夫人如何恩威并施地劝,内心都有了主张。
“老祖宗,这么着,是不是要给起初下了帖子的亲戚们说一声,就说大寿不办了?不然,这两三天的工夫,又要拆门又要拆厅的……”邢夫人握着帕子,虽欢畅贾琏打贾母的脸,但恐怕贾母迁怒到她头上,忙插了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