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返来奉告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是,我们馋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的骂:“短折鬼儿,你普通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晓得的说是顽,不晓得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晓得,谁不背后里嚼舌说我们这边乱帐。”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我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骚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短长,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洁净呢。凤女人那样刚烈,瑞叔还想他的帐,那一件瞒了我!”
究竟贾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仆从,只不过令其豢养马匹,皆不堪大用。湘云素习憨戏非常,他也最喜武扮的,常常本身束銮带,穿折袖。近见宝玉将芳官扮成男人,他便将葵官也扮了个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发,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脚又伶便,打扮了又省一层手。李纨、探春见了也爱,便将宝琴的豆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个小童,头上两个丫髻,短袄红鞋,只差了涂脸,便俨是戏上的一个琴童。湘云将葵官改了,换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他作韦大英,方合本身的意义,暗有‘惟大豪杰能本质’之语,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人。豆官身量年纪皆极小,又极鬼灵,故曰豆官。园中人也有唤他作“阿豆”的,也有唤作“炒豆子”的。宝琴反说琴童书童等名太熟了,竟是豆字新奇,便换作“豆童”。
宝玉听了,喜出不测,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班本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利。既这等,复兴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何况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我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六合日月亿兆不朽,以是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现在竟不消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俛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芳官笑道:“既如许着,你该去操习弓马,学些技艺,挺身出去拿几个背叛来,岂不进忠效力了。何必借我们,你鼓唇摇舌的,本身高兴作戏,却说是称功颂德呢。”宝玉笑道:“以是你不明白。现在四海宾服,八方安好,千载百载不消武备。我们虽一戏一笑,也该奖饰,方不负坐享升平了。”芳官听了有理,二人自为妥贴甚宜。宝玉便叫他“耶律雄奴”。
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纂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四周的短发剃了去,暴露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又说:“夏季作大貂鼠卧兔儿带,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或散着裤腿,只用净袜厚底镶鞋。”又说:“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新奇。”因又改作“雄奴”。芳官非常称心,又说:“既如此,你出门也带我出去。有人问,只说我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是了。”宝玉笑道:“到底人看的出来。”芳官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何况大家说我打联垂都雅,你想这话可妙?”
且说贾珍闻了此信,即忙乞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本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昌大功臣之裔,一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礼部代奏:“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因年老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以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天子听了,忙下分外恩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统统大臣皆嵩呼奖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