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麝月、秋纹已带了两个丫头来等待,见宝玉辞了贾母出来,秋纹便将笔墨拿起来,一同随宝玉进园来。宝玉满口里说“好热”,一面走,一面便摘冠解带,将内里的大衣服都脱下来麝月拿着,只穿戴一件松花绫子夹袄,袄内暴露血点般大红裤子来。秋纹见这条红裤是晴雯手内针线,因叹道:“这条裤子今后收了罢,真是物件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这是晴雯的针线。”又叹道:“真真物在人亡了!”秋纹将麝月拉了一把,笑道:“这裤子配着松花色袄儿、石青靴子,越显出这靛青的头,乌黑的脸来了。”
话说两个尼姑领了芳官等去后,王夫人便往贾母处来省晨,见贾母喜好,便趁便回道:“宝玉屋里有个晴雯,阿谁丫头也大了,并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常见他比别人分外调皮,也懒,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以是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若养好了也不消叫他出去,就赏他家配人去也罢了。再那几个学戏的女孩子,我也作主放出去了。一则他们都会戏,口里没轻没重,只会混说,女孩儿们听了如何使得?二则他们既唱了会子戏,白放了他们,也是应当的。况丫头们也太多,若说不敷使,再挑上几个来也是一样。”
正在不知以是之际,忽见王夫人的丫头出去找他说:“老爷返来了,找你呢,又得了好题目来了,快走,快走。”宝玉听了,只得跟了出来。到王夫人房中,他父亲已出去了。王夫性命人送宝玉至书房中。
宝玉自主了半天,别没法儿,只得复身进入园中。待回至房中,甚觉有趣,因乃顺道来找黛玉。偏黛玉不在房中,问其何往,丫环们回说:“往宝女人那边去了。”宝玉又至蘅芜苑中,只见沉寂无人,房内搬的空空落落的,不觉吃一大惊。忽见个老婆子走来,宝玉忙问这是甚么原故。老婆子道:“宝女人出去了。这里交我们看着,还没有搬清楚。我们帮着送了些东西去,这也就完了。你白叟家请出去罢,让我们扫扫灰尘也好,今后你白叟家省跑这一处的腿子了。”宝玉听了,怔了半天,因看着那院中的香藤异蔓,还是翠翠青青,忽比昨日好似改作苦楚了普通,更又添了伤感。冷静出来,又见门外的一条翠樾埭上也半日无人来往,不似当日各处房中丫环不约而来者络绎不断。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还是溶溶脉脉的流将畴昔。心下因想:“六合间竟有如许无情的事!”悲感一番,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宝钗等一处;迎春虽尚未去,然连日也不见返来,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约莫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纵生烦恼,也无济于事。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返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小我,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想毕,仍往潇湘馆来,偏黛玉尚未返来。宝玉想亦当出去候送才是,无法不忍悲感,还是不去的是,遂又低头沮丧的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