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本地,一个丫环上来揭去盒盖,内里盛着两碗菜。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家来,大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昂首。”本身却鼓着腮不语。
紫鹃早打起湘帘,贾母等出去坐下。林黛玉亲身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王夫人道:“我们不吃茶,女人不消倒了。”林黛玉传闻,便命丫头把本身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首,请王夫人坐了。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然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意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像个蜜斯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贾母因问:“宝玉如何不见?”众丫头们答说:“在池子里舡上呢。”贾母道:“谁又预备下舡了?”李纨忙回说:“才开楼拿几,我恐怕老太太欢畅,就预备下了。”贾母听了方欲说话时,有人回说:“姨太太来了。”贾母等刚站起来,只见薛阿姨早出去了,一面归坐,笑道:“今儿老太太欢畅,这迟早就来了。”贾母笑道:“我才说来迟了的要罚他,不想姨太太就来迟了。”
贾母笑向薛阿姨世人道:“阿谁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不晓得的,都认作蝉翼纱。端庄名字叫作‘软烟罗’。”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闻声过这个名色。”贾母笑道:“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阿谁软烟罗只要四样色彩:一样雨过晴和,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如果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以是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影纱’。现在上用的府纱也没有如许软厚轻密的了。”薛阿姨笑道:“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闻声过。”
话说宝玉听了,忙出去看时,只见虎魄站在屏风跟前说:“快去吧,立等你说话呢。”宝玉来至上房,只见贾母正和王夫人众姊妹商讨给史湘云还席。宝玉因说道:“我有个主张。既没有外客,吃的东西也别定了样数,谁平日爱吃的拣样儿做几样。也不要按桌席,每人跟前摆一张高几,大家爱吃的东西一两样,再一个十锦攒心盒子,自斟壶,岂不新奇。”贾母听了,说非常,忙命传与厨房:“明日就拣我们爱吃的东西作了,按着人数,再装了盒子来。早餐也摆在园里吃。”商讨之间早又掌灯,一夕无话。
次日朝晨起来,可喜这日气候明朗。李纨侵晨先起,看着老婆子丫头们扫那些落叶,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只见丰儿带了刘姥姥、板儿出去,说:“大奶奶倒忙的紧。”李纨笑道:“我说你昨儿去不成,只忙着要去。”刘姥姥笑道:“老太太留下我,叫我也热烈一天去。”丰儿拿了几把大小钥匙,说道:“我们奶奶说了,外头的高几恐不敷使,不如开了楼把那收着的拿下来使一天罢。奶奶原该亲身来的,因和太太说话呢,请大奶奶开了,带着人搬罢。”李氏便令素云接了钥匙,又令婆子出去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几个来。李氏站在大观楼下往上看,令人上去开了缀锦阁,一张一张往下抬。小厮老婆子丫头一齐脱手,抬了二十多张下来。李纨道:“好生着,别慌镇静张鬼赶来似的,细心碰了牙子。”又转头向刘姥姥笑道:“姥姥,你也上去瞧瞧。”刘姥姥传闻,巴不得一声儿,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进内里,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夸耀,各有奇妙。念了几声佛,便下来了。然后锁上门,一齐才下来。李纨道:“恐怕老太太欢畅,越性把舡上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了下来预备着。”世人承诺,复又开了,色色的搬了下来。令小厮传驾娘们到舡坞里撑出两只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