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先闻声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觉得李纨平日原是个刻薄多恩无罚的,天然比凤姐儿好敷衍。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蜜斯,且平日也最平和澹泊,是以都不在乎,比凤姐儿前更懒惰了很多。只三四今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邃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温馨,脾气和顺罢了。
忽见赵姨娘出去,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女人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一面说,一面眼泪鼻涕哭起来。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女人现踩我,我奉告谁!”探春传闻,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
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更加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如何忘了?叫我如何拉扯?这也问你们大家,那一个主子不疼着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旁尽管劝说:“姨娘别活力,也怨不得女人,他满内心要拉扯,口里如何说出来的。”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胡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女人们拉扯主子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晓得,与我甚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现在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现在你娘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莫非太太就不依你?清楚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刻薄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女人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分外照看赵家呢。现在没有长羽毛,就忘了底子,只拣高枝儿飞去了!”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名太妃不佳,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探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刚将年龄忙过,凤姐儿因年内年外劳累过分,一时不及检点,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每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健,虽不出门,然筹划计算,想起甚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很多的精力?凡有了大事,本身主张,将家中噜苏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条约李纨裁处,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
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女人说话来了。”赵姨娘传闻,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出去,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李纨见平儿出去,因问他来做甚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女人不知有旧例,若还是例,只得二十两。现在请女人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甚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端的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情面。你奉告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张。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如何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更加会心,见探春有喜色,便不敢以昔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