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没丫头们,只得本身下来,拿了碗向茶壶去倒茶。只听背后说道:“二爷细心烫了手,让我们来倒。”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早接了碗畴昔。宝玉倒唬了一跳,问:“你在那边的?俄然来了,唬我一跳。”那丫头一面递茶,一面回说:“我在后院子里,才从里间的后门出去,莫非二爷就没闻声脚步响?”宝玉一面吃茶,一面细心打量那丫头:穿戴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きき的头发,挽着个シ,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非常美丽洁净。
宝玉看了,便笑问道:“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那丫头道:“是的。”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如何不认得?”那丫头传闻,便嘲笑了一声道:“认不得的也多,岂只我一个。向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目睹的事一点儿不作,那边认得呢。”宝玉道:“你为甚么不作那目睹的事?”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只是有一句话回二爷:昨儿有个甚么芸儿来找二爷。我想二爷不得空儿,便叫焙茗回他,叫他本日夙起来,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刚说到这句话,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谈笑着出去,两小我共提着一桶水,一手撩着衣裳,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那丫头便忙迎去接。那秋纹,碧痕正对着抱怨,“你湿了我的裙子”,阿谁又说“你踹了我的鞋。忽见走出一小我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本来是小红。二人便都惊奇,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并没个别人,只要宝玉,便心中大不安闲。只得预备下沐浴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问他方才在屋里说甚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背面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茶吃,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出来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贱东西!端庄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变乱,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莫非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我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闹着,只见有个老嬷嬷出去传凤姐的话说。”明日有人带花儿匠来种树,叫你们严禁些,衣服裙子别混晒混晾的。那土山上一溜都拦着帏ぜ呢,可别混跑。“秋纹便问。”明儿不知是谁带进匠人来监工?“那婆子道。”说甚么后廊上的芸哥儿。“秋纹,碧痕听了都不晓得,尽管混问别的话。
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甚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希冀的人使去。贾芸听了,一面接了银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写罢了,有何焦急的。倪二笑道。这不是话。气候黑了,也不让茶让酒,我还到那边有点事情去,你竟请归去。我还求你带个信儿与寒舍,叫他们早些关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紧事儿,叫我们女儿明儿一早到马估客王短腿家来找我。一面说,一面趔趄着脚儿去了,不在话下。
焙茗道:“等了这一日,也没小我儿过来。这就是宝二爷房里的。好女人,你出来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那丫头传闻,方知是本家的爷们,便不似先前那等躲避,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听那贾芸说道:“甚么是廊上廊下的,你只说是芸儿就是了。”半晌,那丫头嘲笑了一笑:“依我说,二爷竟请回家去,有甚么话明儿再来。今儿早晨得空儿我回了他。”焙茗道:“这是如何说?”那丫头道:“他今儿也没睡中觉,天然吃的晚餐早。早晨他又不下来。莫非只是耍的二爷在这里等着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端庄。便是返来有人带信,那都是不顶用的。他不过口里应着,他倒给带呢!”贾芸听这丫头说话简练美丽,待要问他的名字,因是宝玉房里的,又不便问,只得说道:“这话倒是,我明儿再来。”说着便往外走。焙茗道:“我倒茶去,二爷吃了茶再去。”贾芸一面走,一面转头说:“不吃茶,我另有事呢。”口里说话,眼睛瞧那丫头还站在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