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红闻声了,心内却明白,就知是昨儿外书房所见那人了。本来这小红本姓林,奶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件。这红玉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他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厥后命人出去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这红玉固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却因他有三分面貌,心内实在妄图痴心的往上攀高,常常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边插的动手去。不想今儿才有些动静,又遭秋纹等一场歹意,心内早灰了一半。正闷闷的,俄然闻声老嬷嬷提及贾芸来,不觉心中一动,便闷闷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悄悄策画,翻来掉去,正没个抓寻。忽听窗外低低的叫道:“红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呢。”红玉听了忙走出来看,不是别人,恰是贾芸。红玉不觉的粉面害羞,问道:“二爷在那边拾着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奉告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要知端的,下回分化。
你们紫鹃也找你呢,说琏二奶奶送了甚么茶叶来给你的。走罢,回家去坐着。“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了。公然凤姐儿送了两小瓶上用新茶来。林黛玉和香菱坐了。况他们有甚闲事谈讲,不过说些这一个绣的好,那一个刺的精,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香菱便走了。不在话下。
话说林黛玉正自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说道:“你何为么一小我在这里?”林黛玉倒唬了一跳,转头看时,不是别人,倒是香菱。林黛玉道:“你这个傻丫头,唬我这么一跳好的。你这会子打那边来?”香菱嘻嘻的笑道:“我来寻我们的女人的,找他总找不着。
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甚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希冀的人使去。贾芸听了,一面接了银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写罢了,有何焦急的。倪二笑道。这不是话。气候黑了,也不让茶让酒,我还到那边有点事情去,你竟请归去。我还求你带个信儿与寒舍,叫他们早些关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紧事儿,叫我们女儿明儿一早到马估客王短腿家来找我。一面说,一面趔趄着脚儿去了,不在话下。
贾芸出了荣国府回家,一起考虑,想出一个主张来,便一径往他母舅卜世仁家来。本来卜世仁现开香料铺,方才从铺子里来,忽见贾芸出去,相互见过了,因问他这迟早甚么事跑了来。贾芸道:“有件事求娘舅帮衬帮衬。我有一件事,用些冰片麝香利用,好歹娘舅每样赊四两给我,八月里按数送了银子来。”卜世仁嘲笑道:“再休提赊欠一事。前儿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伴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未还上。是以我们大师赔上,立了条约,再不准替亲朋赊欠。
凤姐恰是要办端阳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的时节,忽见贾芸如此一来,听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对劲又是欢乐,便命丰儿:“接过芸哥儿的来,送了家去,交给平儿。”因又说道:“看着你如许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儿也明白,内心有见地。”贾芸听这话入了港,便打进一步来,用心问道:“本来叔叔也曾提我的?”凤姐见问,才要奉告他与他管事情的那话,便忙又止住,心下想道:“我现在要奉告他那话,倒叫他看着我见不得东西似的,为得了这点子香,就混许他管事了。今儿先别提起这事。”想毕,便把派他监莳花木工程的事都坦白的一字不提,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往贾母那边去了。贾芸也不好提的,只得返来。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出去,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书房里来。只见焙茗,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另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四五个,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贾芸收支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调皮,我来了。”众小厮瞥见贾芸出去,都才散了。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焙茗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甚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