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赖大带了贾芹出来,一宿无话,静候贾政返来。单是那些女尼女道重进园来,都喜好的了不得,欲要到各处逛逛,明日预备进宫。不料赖大便叮咛了看院的婆子并小厮看管,惟给了些饮食,倒是一步不准走开。那些女孩子摸不着脑筋,只得坐着比及天亮。园里各处的丫头虽都晓得拉进女尼们来预备宫里使唤,却也不能深知原委。
世人更加伤感,明知此事粉饰不来,只得要商讨定了话,返来好回贾母诸人。宝玉道:“你们竟也不消商讨,硬说我砸了就完了。”平儿道:“我的爷,好轻巧话儿!上头要问为甚么砸的呢,他们也是个死啊。倘或要起砸破的碴儿来,那又如何样呢?”宝玉道:“不然便说我前日出门丢了。”世人一想,这句话倒还混得畴昔,但是这两天又没上学,又没往别处去。宝玉道:“如何没有,大前儿还到南安王府里听戏去了呢,便说那日丢的。”探春道:“那也不当。既是前儿丢的,为甚么当日不来回。”世人正在胡思乱想,要装点扯谎,只听得赵姨娘的声儿哭着喊着走来讲:“你们丢了东西本身不找,如何叫人背后里拷问环儿。我把环儿带了来,索**给你们这一起下水的,该杀该剐,随你们罢。”说着,将环儿一推说:“你是个贼,快快的招罢!”气得环儿也哭喊起来。
世人略安了一点儿神,呆呆的等岫烟返来。正呆等,只见跟宝玉的焙茗在门外招手儿,叫小丫头子快出来。那小丫头赶快的出去了。焙茗便说道:“你快出来奉告我们二爷和里头太太奶奶女人们天大丧事。”那小丫头子道:“你快说罢,如何这么累坠。”焙茗笑着鼓掌道:“我奉告女人,女人出来回了,我们两小我都得赏钱呢。你打量甚么,宝二爷的那块玉呀,我得了准信来了。”未知如何,下回分化。
李纨正要安慰,丫头来讲:“太太来了。”袭人等此时无地可容,宝玉等赶快出来驱逐。赵姨娘临时也不敢出声,跟了出来。王夫人见世人都有错愕之色,才信方才闻声的话,便道:“那块玉真丢了么?”世人都不敢出声,王夫人走进屋里坐下,便叫袭人。慌得袭人赶紧跪下,含泪要禀。
贾琏道:“约莫女人们也都晓得是预备宫里头的话,外头并没提起别的来。”王夫人道:“非常。这些东西一刻也是留不得的。头里我原要打发他们去来着,都是你们说留着好,现在不是弄出事来了么。你竟叫赖大那些人带去,细细的问他的本家有人没有,将文书查出,花上几十两银子,雇只船,派个安妥人送到本地,一概连文书发还了,也落得无事。如果为着一两个不好,个个都押着他们出家,那又太不法了。若在这里发给官媒,固然我们不要身价,他们弄去卖钱,那边顾人的死活呢。芹儿呢,你便狠狠的说他一顿。除了祭奠喜庆,无事叫他不消到这里来,看细心碰在老爷气头儿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并说与帐房儿里,把这一项赋税档子销了。还打发小我到水月庵,说老爷的谕:除了上坟烧纸,如有本家爷们到他那边去,不准欢迎。若再有一点不好风声,连老姑子一并撵出去。”
且说紫鹃因黛玉渐好,园中无事,闻声女尼等预备宫内使唤,不知何事,便到贾母那边探听探听,恰遇着鸳鸯下来,闲着坐下说闲话儿,提起女尼的事。鸳鸯惊奇道:“我并没有闻声,返来问问二奶奶就晓得了。”正说着,只见傅试家两个女人过来请贾母的安,鸳鸯要陪了上去。那两个女人因贾母正睡晌觉,就与鸳鸯说了一声儿归去了。紫鹃问:“这是谁家差来的?”鸳鸯道:“好讨人嫌。家里有了一个女孩儿生得好些,便献宝的似的,常常在老太太面前夸他家女人长得如何好,心肠如何好,规矩上又能,说话儿又简绝,做活计儿手儿又巧,会写会算,长辈上头最贡献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极战役的。来了就编这么一大套,常常说给老太太听。我听着很烦。这几个老婆子真讨人嫌。我们老太太偏疼听那些个话。老太太也罢了,另有宝玉,平素见了老婆子便很腻烦的,成见了他们家的老婆子便不腻烦。你说奇不奇!前儿还来讲,他们女人现有多少人家儿来求亲,他们老爷总不肯应,内心只要和我们这类人家作亲才肯。一回嘉奖,一回阿谀,把老太太的心都说活了。”紫鹃听了一呆,便冒充道:“若老太太喜好,为甚么不就给宝玉定了呢?”鸳鸯正要说出原故,闻声上头说:“老太太醒了。”鸳鸯赶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