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柳家的见人散了,忙出来和芳官说:“前儿那话儿说了未曾?”芳官道:“说了。等一二日再提这事。偏那赵不死的又和我闹了一场。前儿那玫瑰露姐姐吃了未曾,他到底可好些?”柳家的道:“可不都吃了。他爱的甚么似的,又不好问你再要的。”芳官道:“不值甚么,等我再要些来给他就是了。”本来这柳家的有个女儿,本年才十六岁,虽是厨役之女,却生的人物与平,袭,紫,莺皆类。因他排行第五,因叫他是五儿。身分有弱疾,故没得差。远因柳家的见宝玉房中的丫环差轻人多,且又闻得宝玉将来都要放他们,故现在要送他到那边应名儿。正无头路,可巧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殷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别的乳母还好。芳官等亦待他们极好,现在便和芳官说了,央芳官去与宝玉说。宝玉虽是依允,只是克日病着,又见事多,尚未说得。
这里探春气的和尤氏李纨说:“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伏。这是甚么意义,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内心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主子们的补救,作弄出个呆人替他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挑拨的。媳妇们只得承诺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那边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唤来盘诘,都说不晓得。世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渐渐访查,凡有口舌不当的,一总来回了惩罚。”探春气垂垂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平日不对,常常的造言肇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他烧的,宝玉本身应了,他才没话说。今儿我与女人送手帕去,瞥见他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是一党,本皆调皮非常,便只承诺,也不肯据此为实。
可巧宝玉闻声黛玉在那边,便往那边去了。芳官正与袭人等用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家笑让:“姨奶奶用饭,有甚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主子也比你崇高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边你藐视他的!”芳官那边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莫非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晓得甚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婢女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普通见地,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边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脱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世人一面劝,一面拉他。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如何开交!现在乱为王了,甚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如许起来还了得呢!”内里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闻声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本日!”又有一干抱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柳家的因笑道:“只怕内里传饭,再闲了出来瞧侄子罢。”他嫂子因向抽屉内取了一个纸包出来,拿在手内送了柳家的出来,至墙角边递与柳家的,又笑道:“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班,竟偏冷酷,一个外财没发。只要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处所千年松柏最多,以是单取了这茯苓的精液和了药,不知如何弄出这怪俊的白霜儿来。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夙起吃一钟,最补人的,第二用牛奶子,万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正宜外甥女儿吃。原是上半日打发小丫头子送了家去的,他说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出来了。本来我要瞧瞧他去,给他带了去的,又想主子们不在家,各处严紧,我又没甚么差使,有要没紧跑些甚么。何况这两日风声,闻得里头家反宅乱的,倘或沾带了倒值多的。女人来的恰好,亲身带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