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正晨妆,见了篮子,便笑说:“这个新奇花篮是谁编的?”莺儿笑说:“我编了送女人顽的。”黛玉接了笑道:“怪道人赞你的手巧,这顽意儿却也新奇。”一面瞧了,一面便命紫鹃挂在那边。莺儿又问侯了薛阿姨,方和黛玉要硝。黛玉忙命紫鹃包了一包,递与莺儿。黛玉又道:“我好了,本日要出去逛逛。你归去说与姐姐,不消过来问候妈了,也不敢劳他来瞧我,梳了头同妈都往你那边去,连饭也端了那边去吃,大师热烈些。”莺儿承诺了出来,便到紫鹃房中找蕊官,只见藕官与蕊官二人正说得欢畅,不能相舍,因说:“女人也去呢,藕官先同我们去等着岂不好?”紫鹃听如此说,便也说道:“这话倒是,他这里调皮的也可厌。”一面说,一面便将黛玉的匙箸用一块洋巾包了,交与藕官道:“你先带了这个去,也算一趟差了。”藕官接了,笑嘻嘻同他二人出来,一径顺着柳堤走来。莺儿便又采些柳条,越性坐在山石上编起来,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来。他二人只顾爱看他编,那边舍得去。莺儿只顾催说:“你们再不去,我也不编了。”藕官便说:“我同你去了再快返来。”二人方去了。
却说春燕一向跑出院中,顶头遇见袭人往黛玉处去问安。春燕便一把抱住袭人,说:“女人救我!我娘又打我呢。”袭人见他娘来了,不免活力,便说道:“三日两端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买弄你女儿多,还是当真不知国法?”这婆子来了几日,见袭人不言不语是好性的,便说道:“女人你不晓得,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甚么?”说着,便又赶着打。袭人气的回身出去,见麝月正在海棠下晾手巾,听得如此喊闹,便说:“姐姐别管,看他如何。”一面使眼色与春燕,春燕会心,便直奔了宝玉去。
现在出去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准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他的嫩树,他们马上就来,细心他们抱怨。“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以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消算,单管花草顽意儿。谁管甚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女人丫头戴的,需求各色送些折枝的去,另有插瓶的。唯有我们说了:。一概不消送,等要甚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没有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他们也不美意义说的。“
偏又有春燕的娘出来找他,喊道:“你不来舀水,在那边做甚么呢?”那婆子便接声儿道:“你来瞧瞧,你的女儿连我也不平了!在那边排揎我呢。”那婆子一面走过来讲:“姑奶奶,又如何了?我们丫头眼里没娘罢了,连姑妈也没了不成?”莺儿见他娘来了,只得又说原故。他女人那边容人说话,便将石上的花柳与他娘瞧道:“你瞧瞧,你女儿这么大孩子顽的。他先领着人糟塌我,我如何说人?”他娘也正为芳官之气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来打耳刮子,骂道:“小娼妇,你能上去了几年?你也跟那起浮滑浪小妇学,如何就管不得你们了?干的我管不得,你是我里掉出来的,莫非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们这起蹄子到的去的处所我到不去,你就该死在那边伺侯,又跑出来浪汉。”一面又抓起柳便条来,直送到他脸上,问道:“这叫何为么?这编的是你娘的!”
一语未了,他女人公然拄了拐走来。莺儿春燕等忙让坐。那婆子见采了很多嫩柳,又见藕官等都采了很多鲜花,心内便不受用,看着莺儿编,又不好说甚么,便说春燕道:“我叫你来照看照看,你就贪住顽不去了。倘或叫起你来,你又说我使你了,拿我做隐身符儿你来乐。”春燕道:“你老又使我,又怕,这会子反说我。莫非把我劈做八瓣子不成?”莺儿笑道:“姑妈,你别信小燕的话。这都是他摘下来的,烦我给他编,我撵他,他不去。”春燕笑道:“你可少顽儿,你只顾顽儿,白叟家就当真了。”那婆子本是愚顽之辈,兼之年近昏,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断,无计可施,听莺儿如此说,便以老卖老,拿起柱杖来向春燕身上击上几下,骂道:“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的牙根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来和我强梆子似的。”打的春燕又愧又急,哭道:“莺儿姐姐顽话,你老就当真打我。我妈为甚么恨我?我又没烧胡了洗脸水,有甚么不是!”莺儿本是顽话,忽见婆子当真动了气,忙上去拉住,笑道:“我才是顽话,你白叟家打他,我岂不愧?”那婆子道:“女人,你别管我们的事,莫非为女人在这里,不准我管孩子不成?”莺儿闻声这般蠢话,便负气红了脸,撒了手嘲笑道:“你白叟家要管,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说了一句顽话就管他了。我看你老管去!”说着,便坐下,仍编柳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