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听了,赞称不断,又问家中如何摒挡。贾等便将如何拿了羽士,如何挪至家庙,怕家内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贾蓉当下也下了马,闻声两个姨娘来了,便和贾珍一笑。贾珍忙说了几声“安妥”,加鞭便走,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奔。一日到了京都,先奔入铁槛寺。那天已是四更气候,坐更的闻知,忙喝起世人来。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便跪爬出去,至棺前稽颡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咙都哑了方住。尤氏等都一齐见过。贾珍父子忙按礼换了孝服,在棺前俯伏,无法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视物,耳不闻声,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批示世人。因将恩旨备述与众亲朋听了。一面先打发贾蓉家中摒挡停灵之事。贾蓉得不得一声儿,先骑马飞来至家,忙命前厅收桌椅,下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坊等事。又忙着出去看外祖母两个姨娘。本来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他二姨娘三姨娘都和丫头们作活计,他来了都道烦恼。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
且说贾珍闻了此信,即忙乞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本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昌大功臣之裔,一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礼部代奏:“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因年老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以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天子听了,忙下分外恩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统统大臣皆嵩呼奖饰不断。贾珍父子星夜驰回,半路中又见贾贾二人领仆人飞骑而来,瞥见贾珍,一齐滚鞍上马存候。贾珍忙问:“何为么?”贾回说:“嫂子恐哥哥和侄儿来了,老太太路上无人,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的。”
究竟贾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仆从,只不过令其豢养马匹,皆不堪大用。湘云素习憨戏非常,他也最喜武扮的,常常本身束銮带,穿折袖。近见宝玉将芳官扮成男人,他便将葵官也扮了个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发,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脚又伶便,打扮了又省一层手。李纨探春见了也爱,便将宝琴的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个小童,头上两个丫髻,短袄红鞋,只差了涂脸,便俨是戏上的一个琴童。湘云将葵官改了,换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他作韦大英,方合本身的意义,暗有。惟大豪杰能本质之语,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人。官身量年纪皆极小,又极鬼灵,故曰官。园中人也唤他作“阿”的,也有唤作“炒豆子”的。宝琴反说琴童书童等名太熟了,竟是字新奇,便换作“童”。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好菜。可喜尤氏又带了佩凤偕鸳二妾过来游顽。这二妾亦是青年姣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谈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边,只凭丫环们去伏侍,且同世人一一的游顽。
宝玉传闻,忙笑道:“姐姐不晓得,他原不在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不测之人。因取我是个些微有知识的,方给我这帖子。我因不知回甚么字样才好,竟没了主张,正要去问林mm,可巧遇见了姐姐。”岫烟听了宝玉这话,且只顾用眼高低细细打量了半日,方笑道:“怪道鄙谚说的。闻名不如见面,又怪不得妙玉竟下这帖子给你,又怪不得上年竟给你那些梅花。既连他如许,少不得我奉告你原故。他常说:。前人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要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以是他自称。槛外之人。又常赞文是庄子的好,故又或称为。畸人。他若帖子上是自称。畸人的,你就还他个。世人。畸人者,他自称是畸零之人,你谦本身乃世中扰扰之人,他便喜了。现在他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以外了,故你现在只下。槛浑家,便合了他的心了。”宝玉听了,如醍醐灌顶,嗳哟了一声,方笑道:“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本来有这一说。姐姐就请,让我去写回帖。”岫烟听了,便自往栊翠庵来。宝玉回房写了帖子,上面只写“槛浑家宝玉熏沐谨拜”几字,亲身拿了到栊翠庵,只隔门缝儿投出来便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