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迎春乳母子媳王住儿媳妇正因他婆婆得了罪,来求迎春去讨情,听他们正说金凤一事,且不出来。也因平日迎春脆弱,他们都不放在心上。现在见绣桔立意去回凤姐,估着这事脱不去的,且又有求迎春之事,只得出去,陪笑先向绣桔说:“女人,你别去肇事。女人的金丝凤,原是我们老奶奶老胡涂了,输了几个钱,没的捞梢,以是暂借了去。原说一日半晌就赎的,因总未捞过本儿来,就迟住了。可巧今儿又不知是谁走了风声,弄出事来。固然如许,到底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迟误下,终久是要赎的。现在还要求女人看从小儿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边去讨个情面,救出他白叟家来才好。”
这里宝玉听了,便如孙大圣闻声了紧箍咒普通,顿时四肢五内一齐皆不安闲起来。想来想去,别无他法,且理熟了书预备明儿查问。口内不舛错,便有他事,也可敷衍一半。想罢,忙披衣起来要读书。心中又自悔怨,这些日子只说不提了,偏又丢生,早知该每天好歹复习l些的。现在筹算筹算,肚子内现可背诵的,不过只要“学”“庸”“二论”是带注背得出的。至上本lt;lt;孟子gt;gt;,就有一半是夹生的,若平空提一句,断不能接背的,至“下孟”,就有一大半忘了。算起五经来,因迩来作诗,常把lt;lt;诗经gt;gt;读些,虽不甚精阐,还可塞责。别的虽不记得,平日贾政也幸未叮咛过读的,纵不知,也还无妨。至于古文,这是那几年所读过的几篇,连“左传”“国策”“公羊”“谷粱”汉唐等文,不过几十篇,这几年竟未曾温得半篇片语,虽闲时也曾遍阅,不过一时之兴,随看随忘,未下苦工夫,如何记得。这是断难塞责的。更偶然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恶此道,原非圣贤之制撰,焉能阐发圣贤之微奥,不过作先人饵名钓禄之阶。虽贾政当日起家时选了百十篇命他读的,不过偶因见此中或一二股内,或承起当中,有作的或精美,或流荡,或游戏,或悲感,稍能动性者,偶一读之,不过供一时之兴趣,究竟何曾成篇用心玩索。现在若复习这个,又恐明日盘诘阿谁,若复习阿谁,又恐盘驳这个。况一夜之功,亦不能全然复习。是以越添了焦燥。本身读书不致紧急,却带累着一房丫环们皆不能睡。袭人麝月晴雯等几个大的是不消说,在旁剪烛斟茶,那些小的,都困眼昏黄,前仰后合起来。晴雯因骂道:“甚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敷,偶尔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调子来了。再如许,我拿针戳给你们两下子!”
邢夫人道:“连他哥哥嫂子还如是,别人又何为么呢。”一言未了,人回:“琏二奶奶来了。”邢夫人听了,嘲笑两声,命人出去说:“请他自去养病,我这里不消他服侍。”接着又有探春的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醒了。”邢夫人方起家前边来。迎春送至院外方回。绣桔因说道:“如何,前儿我回女人,那一个攒珠累丝金凤竟不知那边去了。回了女人,女人竟不问一声儿。我说必是老奶奶拿去典了银子放头儿的,女人不信,只说司棋收着呢。问司棋,司棋虽病着,内心却明白。我去问他,他说没有收起来,还在书架上匣内暂放着,预备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女人就该问老奶奶一声,只是脸软怕人恼。现在竟怕无着,明儿要都戴时,独我们不戴,是何意义呢。”迎春道:“何用问,天然是他拿去临时借一肩儿。我只说他悄悄的拿了出去,不过一时半晌,仍旧悄悄的送来就完了,谁知他就忘了。本日偏又闹出来,问他想也无益。”绣桔道:“何曾是健忘!他是试准了女人的脾气,以是才如许。现在我有个主张:我竟走到二奶奶房里将此事回了他,或他着人去要,或他费事拿几吊钱来替他赔补。如何?”迎春忙道:“罢,罢,罢,省些事罢。宁肯没有了,又何必肇事。”绣桔道:“女人如何如许软弱。都要省起事来,将来连女人还骗了去呢,我竟去的是。”说着便走。迎春便不言语,只好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