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这日尤氏来看凤姐,坐了一回,到园中去又看过李纨。才要望候众姊妹们去,忽见惜春遣人来请,尤氏遂到了他房中来。惜春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奉告与尤氏,又命将入画的东西一提要来与尤氏过目。尤氏道:“实是你哥哥赏他哥哥的,只不该擅自传送,现在官盐竟成了私盐了。”因骂入画“胡涂脂油蒙了心的。”惜春道:“你们管束不严,反骂丫头。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如许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他去,他只不肯。我想,他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他去,也原有理。我本日正要送畴昔,嫂子来的刚好,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入画传闻,又跪下哭求,说:“再不敢了。只求女人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存亡在一处罢。”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非常分化,说他“不过一时胡涂了,下次再不敢的。他从小儿伏侍你一场,到底留着他为是。”谁知惜春固然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傲僻性,任人怎说,他只觉得丢了他的面子,咬定牙断乎不肯。更又说的好:“不但不要入画,现在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何况克日我常常传闻得有人背后里群情甚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尤氏道:“谁群情甚么?又有甚么可群情的!女人是谁,我们是谁。女人既闻声人群情我们,就该问着他才是。”
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女人好安寝。”凤姐便起家告别。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嘲笑道:“你公然倒乖。连我的承担都翻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准你们翻了。你趁早申明,若还要翻,无妨再翻一遍。”凤姐晓得探春平日与众分歧的,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索明白了。”探春又问世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未曾?”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平日虽闻探春的名,那是为世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那边一个女人家就如许起来,何况又是庶出,他敢如何。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他只当是探春当真单恼凤姐,与他们无干。他便要顺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衿,用心一掀,嘻嘻笑道:“连女人身上我都翻了,公然没有甚么。”凤姐见他如许,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
凤姐笑道:“恰是这个帐竟算不过来。你是司棋的老娘,他的表弟也该姓王,如何又姓潘呢?”王善保家的见问的奇特,只得勉强告道:“司棋的姑妈给了潘家,以是他姑表兄弟姓潘。前次逃脱了的潘又安就是他表弟。”凤姐笑道:“这就是了。”因道:“我念给你听听。”说着重新念了一遍,大师都唬了一跳。这王家的一心只要拿人的错儿,不想反拿住了他外孙女儿,又气又臊。周瑞家的四人又都问着他:“你老可闻声了?明显白白,再没的话说了。现在据你白叟家,该如何样?”这王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出来。凤姐只瞅着他嘻嘻的笑,向周瑞家的笑道:“这倒也好。不消你们作老娘的操一点儿心,他鸦雀不闻的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半子来,大师倒费心。”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儿。王家的气无处泄,便本身回击打着本身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如何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世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的。凤姐见司棋低头不语,也并有害怕忸捏之意,倒觉可异。料此时夜深,且不必查问,只怕他夜间自愧去寻拙志,遂唤两个婆子监守起他来。带了人,拿了赃证返来,且自安息,等候明日摒挡。谁知到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上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觉身材非常软弱,起来发晕,遂撑不住。请太医来,诊脉毕,遂立药案云:“看得少奶奶系心气不敷,虚火乘脾,皆由忧劳所伤,乃至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今聊用升阳养荣之剂。”写毕,遂开了几样药名,不过是人参,当归,黄芪等类之剂。一时退去,有老嬷嬷们拿了方剂回过王夫人,不免又添一番愁闷,遂将司棋等事暂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