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传闻,便掷下针黹道:“这话倒是,等我取去。”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笑道:“我偏取一遭儿去。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莫非不准我得一遭儿?”麝月笑道:“通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那边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嘲笑道:“固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瞥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甚么事我不晓得。”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
世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讽刺打牙儿。一个个不知如何死呢。”秋纹笑道:“本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晓得。我陪个不是罢。”袭人笑道:“少浮滑罢。你们谁取了碟子来是端庄。”麝月道:“那瓶得空儿也该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能够,赵姨奶奶一伙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不如早些收来端庄。”
宝玉返来,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房内奉告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发宋妈妈与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奉告了宝玉。宝玉听了,鼓掌道:“偏忘了他。我自发内心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他去。这诗社里若少了他另有甚么意义。”袭人劝道:“甚么要紧,不过玩意儿。他比不得你们安闲,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奉告他,他要来又由不得他,不来,他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他不受用。”宝玉道:“无妨事,我回老太太打发人接他去。”正说着,宋妈妈已经返来,答复道生受,与袭人道乏,又说:“问二爷何为么呢,我说和女人们起甚么诗社作诗呢。史女人说,他们作诗也不奉告他去,急的了不的。”宝玉听了立品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
世人见他出去,都笑说:“又来了一个。”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尔起个动机,写了几个帖儿试一试,谁知一招皆到。”宝玉笑道:“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黛玉道:“你们尽管起社,可别算上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宝玉道:“这是一件端庄大事,大师鼓励起来,不要你谦我让的。各有主张自管说出来大师平章。宝姐姐也出个主张,林mm也说个话儿。”宝钗道:“你忙甚么,人还不全呢。”一语未了,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前儿春季我原有这个意义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甚么,因此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三mm欢畅,我就帮你作鼓起来。”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诗社,我们都是诗翁了,先把这些姐妹叔嫂的字样改了才不俗。”李纨道:“极是,何不大师起个别号,相互称呼则雅。我是定了。稻香老农',再无人占的。”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罢。”宝玉道:“居士,仆人到底不恰,且又瘰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梧桐芭蕉起个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最喜芭蕉,就称。蕉下客'罢。”世人都道新奇风趣。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去,炖了脯子吃酒。”世人不解。黛玉笑道:“前人曾云。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
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了。你看前人诗中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了,若题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有好诗,终是小家气。诗当然怕说熟话,更不成过于求生,只要头一件立意清爽,天然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甚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于你我深无益的书看几章是端庄。”湘云只承诺着,因笑道:“我现在内心想着,昨日作了海棠诗,我现在要作个菊花诗如何?”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太多了。”湘云道:“我也是如此想着,恐怕落套。”宝钗想了一想,说道:“有了,现在以菊花为宾,以报酬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是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便用。菊'字,虚字就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也没作过,也不能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又新奇,又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