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之孝一早进书房跪着,贾政将前后被盗的事问了一遍,并将周瑞供了出来,又说:“衙门拿住了鲍二,身边搜出了失单上的东西,现在夹讯,要在他身上要这一伙贼呢。”贾政听了,大怒道:“家奴负恩,引贼盗窃家主,真是反了!”立即叫人到城外将周瑞捆了,送到衙门鞠问。林之孝尽管跪着,不敢起来。贾政道:“你还跪着干甚么!”林之孝到:“主子该死,求老爷开恩。”正说着,赖大等一干办事家人上来存候,呈上丧事帐薄。贾政道:“交给琏二爷算了然来回。”呼喊着林之孝起来出去了。
惜春恰是愁闷,惦着“妙玉朝晨去后不知闻声我们姓包的话了没有,只怕又获咎了他,今后总不肯来。我的知己是没有了。况我现在实难见人。父母早死,嫂子嫌我,头里有老太太,到底还疼我些,现在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结局!”想到:“迎春姐姐磨折死了,史姐姐守着病人,三姐姐远去,这都是命里所招,不能自在。独占妙玉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我能学他,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能遂意。这回看家已大担不是,另有何颜在这里。又恐太太们不知我的苦衷,将来的后事如何呢?”想到其间,便要把本身的青丝绞去,要想削发。彩屏等闻声,仓猝来劝,岂知已将一半头发绞去。
彩屏更加着忙,说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这可如何好呢!”正在喧华,只见妙玉的道婆来找妙玉。彩屏问起出处,先唬了一跳,说是昨日一早去了没来。内里惜春闻声,仓猝问道:“那边去了?”道婆们将昨夜闻声的响动,被煤气熏着,今早不见有妙玉,庵内软梯刀鞘的话说了一遍。惜春惊奇不定,想起昨日包勇的话来,必是那些强盗瞥见了他,昨晚抢去了也未可知。但是他夙来孤洁的很,岂肯惜命?“如何你们都没闻声么?”世人道:“如何不闻声!只是我们这些人都是睁着眼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必是那贼子烧了闷香。妙姑一人想也被贼闷住,不能言语,何况贼人必多,拿刀弄杖威胁着,他还敢声喊么?”正说着,包勇又在腰门那边嚷,说:“里头快把这些混帐的婆子赶了出来罢,快关腰门!”彩屏闻声恐担不是,只得叫婆子出去,叫人关了腰门。惜春因而更加痛苦,无法彩屏等再三以礼相劝,仍旧将一半青丝笼起。大师商讨不必张扬,就是妙玉被抢也当作不知,且等老爷太太返来再说。惜春情里的死定下一个削发的动机,临时不提。
过了一夜,贾政也不放心,打发宝玉出去讲:“请太太们本日回家,过两三日再来。家人们已经派定了,里头请太太们派人罢。”邢夫人派了鹦哥等一干人伴灵,将周瑞家的等人派了总管,其他高低人等都归去。一时慌乱套车备马。贾政等在贾母灵前告别,世人又哭了一场。
且说贾政等送殡,到了寺内安厝毕,亲朋散去。贾政在外配房伴灵,邢王二夫人等在内,一宿不过抽泣。到了第二日,重新上祭。正摆饭时,只见贾芸出去,在老太太灵前磕了个头,忙忙的跑到贾政跟前跪下请了安,喘吁吁的将昨夜被盗,将老太太上房的东西都偷去,包勇赶贼打死了一个,已经呈报文武衙门的话说了一遍。贾政听了发怔。邢王二夫人等在里头也闻声了,都唬得魂不附体,并无一言,只要哭泣。贾政过了一会子问失单如何开的,贾芸回道:“家里的人都不晓得,还没有开单。”贾政道:“还好,我们动过家的,若开出好的来反担罪名。快叫琏儿。”贾琏领了宝玉等去别处上祭未回,贾政叫人赶了返来。贾琏听了,急得直跳,一见芸儿,也不顾贾政在那边,便把贾芸狠狠的骂了一顿说:“不配汲引的东西,我将如许重担托你,押着人上夜巡更,你是死人么!亏你另有脸来奉告!”说着,往贾芸脸上啐了几口。贾芸垂手站着,不敢回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