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宝玉稍安,贾母、王夫人等方回房去。一夜还遣人来问讯几次。李奶母带领宋嬷嬷等几个年白叟用心看管,紫鹃、袭人、晴雯等日夜相伴。偶然宝玉睡去,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黛玉已去,便是有人来接。每一惊时,必得紫鹃安抚一番方罢。彼时贾母又命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百般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服。次日又服了王太医药,渐次好起来。宝玉心下明白,因恐紫鹃归去,故偶然或作佯狂之态。紫鹃自那日也实在悔怨,如本日夜辛苦,并没有怨意。袭人等皆心安神定,因向紫鹃笑道:“都是你闹的,还得你来治。也没见我们这白痴,听了风就是雨,今后如何好!”临时按下。
紫鹃传闻,忙放下针线,又叮嘱雪雁:“好生听叫。若问我,承诺我就来。”说着,便出了潇湘馆,一径来寻宝玉,走珍宝玉跟前,含笑说道:“我不过说了那两句话,为的是大师好,你就负气,跑了这风地里来哭,作出病来唬我。”宝玉忙笑道:“谁负气了!我因为听你说有理。我想你们既如许说,天然别人也是如许说,将来垂垂的都不睬我了,我以是想着本身悲伤。”紫鹃也便挨他坐着。宝玉笑道:“方才劈面说话,你尚走开,这会子如何又来挨我坐着?”紫鹃道:“你都忘了?几日前,你们姊妹两个正说话,赵姨娘一头走了出去,――我才闻声她不在家,以是我来问你。恰是前日你和她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歇住了,总没提起,我正想着问你。”宝玉道:“也没甚么要紧。不过我想着宝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窝,又不成间断,若尽管和她要,也太托实。虽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个风声,只怕老太太和凤姐姐说了。我正要奉告她的,竟没奉告完。现在我闻声一日给你们一两燕窝,这也就完了。”紫鹃道:“本来是你说了,这又多谢你操心。我们正迷惑,老太太如何俄然想起来叫人每一日送一两燕窝来呢?这就是了。”宝玉笑道:“这要每天吃惯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紫鹃道:“在这里吃惯了,来岁家去,那里有这闲钱吃这个。”
是以时湘云之症已愈,每天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描述了与他瞧,倒引得宝玉本身伏枕而笑。本来他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现在听人说,还不信。无人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她的手,问道:“你为甚么唬我?”紫鹃道:“不过是哄你玩的,你就当真了。”宝玉道:“你说的那样有情有理,如何是玩话?”紫鹃笑道:“那些玩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没了人丁,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姑苏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也必不放去的。”宝玉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紫鹃笑道:“果然的你不依?只怕是口里的话。你现在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另娶了亲,你眼里另有谁了?”
黛玉未醒,将人参交与紫鹃。紫鹃因问他:“太太做甚么呢?”雪雁道:“也歇中觉,以是等了这半日。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鄙人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甚么话说,本来她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她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她的小丫头子小吉利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她们普通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处所儿去,恐怕弄脏了,本身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她平日有些甚么好处到我们跟前!以是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女人叫紫鹃姐姐收着呢。现在先得去奉告他,还得回女人呢。女人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紫鹃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倒也巧。你不借给她,你往我和女人身上推,叫人怨不着你。她这会子就去了,还是等明日一早才去?”雪雁道“这会子就去的,只怕此时已去了。”紫鹃点点头。雪雁道:“女人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那边哭呢。”紫鹃听了,忙问:“在那边?”雪雁道:“在沁芳亭背面桃花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