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了,她姑妈公然拄了拐走来。莺儿、春燕等忙让坐。那婆子见采了很多嫩柳,又见藕官等都采了很多鲜花,心内便不受用,看着莺儿编,又不好说甚么,便说春燕道:“我叫你来照看照看,你就贪住玩不去了。倘或叫起你来,你又说我使你了,拿我做隐身符儿,你来乐!”春燕道:“你老又使我,又怕,这会子反说我。莫非把我劈做八瓣子不成?”莺儿笑道:“姑妈,你别信小燕的话。这都是她摘下来的,烦我给她编,我撵她,她不去。”春燕笑道:“你可少玩儿,你只顾玩儿,白叟家就当真了。”
只见平儿走来,问系何事。袭人等忙说:“已完了,不必再提。”平儿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得省的姑息省些事也罢了。能去了几日,只听各处大小人儿都作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叫我不知管哪一处的是。”袭人笑道:“我只说我们这里反了,本来另有几处。”平儿笑道:“这算甚么!正和珍大奶奶算呢,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八九件了。你这里是极小的,算不起数儿来,另有大的可气好笑之事呢。”不知平儿说出何事,且听下回分化。
春燕笑道:“她是我的阿姨,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她的。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如何就变出很多的不好的弊端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清楚一小我,怎幺变出三样来?’这话虽是混话,倒也有些不差。别人不晓得,只说我妈和阿姨,他老姊妹两个现在越老了越把钱看得真了。先时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没个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挑出去,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家里省了我一小我的用度不算外,每月另有四五百钱的余剩,这也还说不敷。厥后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她们,藕官认了我阿姨,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实在余裕了。现在挪出去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好笑不好笑?我阿姨刚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妈为洗头就和芳官吵。芳官连要洗头也不给他洗。昨日得月钱,推不去了,买了东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钱,就没钱,要洗时,不管袭人、晴雯、麝月、哪一个跟前和她们说一声,也都轻易,何必借这个光儿?好没意义。以是我不洗。她又叫我mm小鸠儿洗了才叫芳官,公然就吵起来。接着又要给宝玉吹汤,你说可不笑死了人?我见她一出去,我就奉告那些端方。她只不信,只要强作晓得,足的讨个败兴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分记得清楚谁是谁的亲故。如有人记得,只我们一家人吵,甚么意义呢?你这会子又跑来弄这个。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她一得了这处所,比得了永久基业还短长,每日夙起晚睡,本身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遭塌,又怕误了我的差使。现在出去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准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她的嫩树,她们马上就来,细心她们抱怨。”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以后,各房里每日皆有份例,吃的不消算,单管花草顽玩意儿。谁管甚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女人、丫头戴的,需求各色送些折枝去,别的另有插瓶的。唯有我们说了:‘一概不消送,等要甚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总没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她们也不美意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