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便出来,仍往红香圃寻众姐妹,芳官在后拿着巾扇。刚出了院门,只见袭人、晴雯二人联袂返来。宝玉问:“你们做甚么?”袭人道:“摆下饭了,等你用饭呢。”宝玉便笑着将方才吃的饭一节,奉告了她两个。袭人笑道:“我说你是猫儿食,闻见了香就好。隔锅饭儿香。固然如此,也该上去陪她们,多少应个景儿。”晴雯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你就是个狐媚子,甚么空儿跑了去用饭,两小我甚么就约下了?也不奉告我们一声儿。”袭人笑道:“不过是误打误撞的遇见了,说约下了但是没有的事。”晴雯道:“既这么着,要我们无用。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小我,就够使了。”袭人笑道:“我们都去了使得,你却去不得。”晴雯道:“唯有我是第一个要去的,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洞穴,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甚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普通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反正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如何我去了几天,你病得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甚么原故?你到底说话呀!,别只佯憨,和我笑,也当不了甚么。”大师说着,来至厅上。薛阿姨也来了。大师依序坐下用饭。宝玉只用茶泡了半碗饭,应景罢了。一时吃毕,大师吃茶闲话,又随便打趣。
宝玉听了,喜好非常,承诺了,忙忙的返来。一面里低头心下暗害:“可惜这么一小我,没父母,连本身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因又想起上:“日平儿也是不测想不到的,本日更是不测之不测的事了。”一面胡思乱想,来至房中,拉了袭人,细细奉告了她原故。香菱之为人,无人不垂怜的。袭人又本是个手中撒漫的,况与香菱素订交好,一闻此信,忙就开箱取了出来折好,随了宝玉来寻着香菱,见她还站在那边等呢。袭人笑道:“我说你太调皮了,足的淘出个故事来才罢。”香菱红了脸,笑道:“多谢姐姐了,谁知那起促狭鬼使黑心!”说着,接了裙子,展开一看,公然同本身的一样。又命宝玉背过脸去,本身叉手向内解下来,将这条系上。袭人道:“把这脏了的交与我拿归去,清算了再给你送来。你若拿归去,瞥见了也是要问的。”香菱道:“好姐姐,你拿去不拘给阿谁mm罢。我有了这个,不要它了。”袭人道:“你倒风雅得好。”香菱忙又万福伸谢,袭人拿了脏裙便走。
宝玉传闻,便忙回至房中,果见芳官面向里睡在床上。宝玉推他说道:“快别睡觉,我们外头玩去,一会儿好用饭。”芳官道:“你们吃酒不睬我,教我闷了半日,可不来睡觉罢了。”宝玉拉了她起来,笑道:“我们早晨家里再吃,返来我叫袭人姐姐带了你桌上用饭,何如?”芳官道:“藕官、蕊官都不上去,单我在那边,也不好。我也不惯吃阿谁面便条,夙起也没好生吃。才刚饿了,我已奉告了柳嫂子,先给我做一碗汤,盛半碗粳米饭送来,我这里吃了就完事。如果早晨吃酒,不准教人管着我,我要极力吃够了才罢。我先在家里,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现在学了这劳什子,他们说怕坏嗓子,这几年也没闻见。趁本日,我但是要开斋了。”宝玉道:“这个轻易。”
香菱起家低头一瞧,那裙上犹滴滴点点流下绿水来。正恨骂不断,可巧宝玉见她们斗草,也寻了些花草来凑戏,忽见世人跑了,只剩了香菱一个低头弄裙,因问:“如何散了?”香菱便说:“我有一枝伉俪蕙,她们不晓得,反说我诌,是以闹起来,把我的新裙子也脏了。”宝玉笑道:“你有伉俪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口内说,手内却端的拈着一枝并蒂菱花,又拈了那枝伉俪蕙在手内。香菱道:“甚么伉俪不伉俪,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宝玉方低头一瞧,便“嗳呀”了一声,说:“如何就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香菱道:“这是前儿琴女人带了来的。女人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遭踏这一百件也不值甚么。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女人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她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孤负她的心!二则阿姨白叟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闻声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阿姨瞥见了,又说一个不清。”香菱听了这话,却碰在内心儿上,反倒喜好起来了,因笑道:“就是这话了。我虽有几条新裙子,都反面这一样的,如有一样,赶着换了也就好了。过后再说。”宝玉道:“你快休动,只站着方好,不然连小衣儿、膝裤、鞋面都要拖脏。我有个主张:袭人上月做了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她因有孝,现在也不穿。竟送了你换下这个来,如何?”香菱笑着点头说:“不好,她们倘或闻声了,倒不好。”宝玉道:“这怕甚么。等她孝满了,她爱甚么,莫非不准你送她别的不成?你若如许,还是你平日为人了?何况不是瞒人的事,尽管奉告宝姐姐也可,只不过怕阿姨白叟家活力罢了。”香菱想了一想有理,便点头笑道:“就是如许罢了,别孤负了你的心。我等着你,千万叫她亲身送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