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到了京都,先奔入铁槛寺。那天已是四更气候,坐更的闻知,忙喝起世人来。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便跪爬出去,至棺前稽颡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咙都哑了方住。尤氏等都一齐见过。贾珍父子忙按礼换了孝服,在棺前俯伏,无法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视物,耳不闻声,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批示世人。因将恩旨备述与众亲朋听了。一面先打发贾蓉家中来摒挡停灵之事。
贾珍父子星夜驰回,半路中又见贾扁(原字为左玉右扁)贾珖二人领仆人飞骑而来,瞥见贾珍,一齐滚鞍上马存候。贾珍忙问:“何为么?”贾扁(原字为左玉右扁)回说:“嫂子恐哥哥和侄儿来了,老太太路上无人,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的。”贾珍听了,赞称不断,又问家中如何摒挡。贾扁(原字为左玉右扁)等便将如何拿了羽士,如何挪至家庙,怕家内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贾蓉当下也下了马,闻声两个姨娘来了,便和贾珍一笑。贾珍忙说了几声“安妥”,加鞭便走,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奔。
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告饶,她两个又笑了。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她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返来奉告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说:“我的心肝!你说得是,我们馋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得骂:“短折鬼儿,你普通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晓得的说是玩,不晓得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得那府里谁不晓得,谁不背后里嚼舌说我们这边混帐。”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我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骚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短长,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洁净呢。凤女人那样刚烈,瑞叔还想她的帐。哪一件瞒了我!”
贾蓉巴不得一声儿,先骑马飞来至家,忙命前厅收桌椅,下槅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坊等事。又忙着出去看外祖母、两个姨娘。本来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他二姨娘、三姨娘都和丫头们作活计,见他来了,都道烦恼。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更加连个别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师公子哥儿,每日读书学礼的,更加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得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我们奉告她。”
正打趣不断,忽见东府中几小我慌镇静张跑来,说:“老爷宾天了。”世人听了,唬了一大跳,忙都说:“好好的并无疾病,如何就没了?”家下人说:“老爷每天修炼,定是功行美满,升仙去了。”尤氏一闻此言,又见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一时竟没个着己的男人来,未免慌了。只得忙卸了妆饰,命人先到玄真观将统统的羽士都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鞠问。一面忙忙坐车,带了赖升一干家人媳妇出城。又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