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安,才又说道:“本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现在天又冷了,越想越没个气度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如何教你来?打发我们作啥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她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晓得了。”因问周瑞家的道:“这姥姥不知可用了过早餐没有呢?”刘姥姥忙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边另有用饭的工夫咧!”凤姐传闻,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畴昔用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因而过东边房里来。
刘姥姥尽管千恩万谢,拿了银钱,随周瑞家的来至内里配房。周瑞家的方道:“我的娘!你见了她如何倒不会说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柔些,那蓉大爷才是她的端庄侄儿呢,她如何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她,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边还说得上话来呢!”二人说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的后代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激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恰是:
这里凤姐叫人抓些果子与板儿吃,刚问些闲话时,就有家下很多媳妇管事的来回话。平儿回了,凤姐道:“我这里陪客呢,早晨再来回。如有很要紧的,你就带出去现办。”平儿出去,一会出去讲:“我都问了,没甚么紧事,我就叫她们散了。”凤姐点头。只见周瑞家的返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本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操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如有甚说的,尽管奉告二奶奶,都是一样。”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如有话,尽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刘姥姥会心,未语先飞红了脸。欲待不说,本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度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得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小大爷出去了。”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一面便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只听一起靴子脚响,出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孔清秀,身材妖娇,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笑道:“你尽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那刘姥姥先听告知艰巨,只当是没有,内心便突突的;厥后闻声给她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说道:“嗳!我也是晓得艰巨的。但鄙谚说:‘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凭他如何,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听她说得粗鄙,尽管使眼色止她。凤姐听了,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串钱来,都送到刘姥姥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临时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可真是怪我了。这串钱雇了车子坐罢。他日无事,尽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义。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起来了。
凤姐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她:“方才回了太太,说了些甚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尔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她的美意义,也不成简慢了她。便是有甚么说的,叫二奶奶裁度着就是了。”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