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还欲说话时,忽听王夫人问:“谁在里头?”周瑞家的忙出去承诺了,趁便回了刘姥姥之事。略待半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薛阿姨忽又笑道:“你且站住,我有一宗东西,你带了去罢。”说着便叫香菱。帘栊响处,方才和金钏玩的阿谁小女孩子出去了,问:“奶奶叫我何为么?”薛阿姨乃道:“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香菱承诺了,向那边捧了个小锦匣来。薛阿姨道:“这是宫里头作的新奇样法,堆纱花儿十二支。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旧了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得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女人,每人两枝,下剩六枝,送林女人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罢了,又想着她们!”薛阿姨道:“姨娘不晓得,宝丫头古怪着呢,她向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周瑞家的悄悄掀帘出来,只见王夫人和薛阿姨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情面等语。周瑞家的不敢轰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穿著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簪(原字为上髟下赞)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儿上同丫环莺儿正描花腔子呢。见她出去,宝钗便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女人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女人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宝钗笑道:“那边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两天,以是静养两日。”周瑞家的道:“恰是呢,女人到底有甚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了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剂,当真吃几剂药,一势儿除了根才好。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也不是玩的。”宝钗传闻,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甚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厥后还亏了一个秃顶和尚,说专治知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我天赋壮,还不相干;若吃平常药,是不顶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末药作引,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边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特,这倒效验些。”
周瑞家的因问智能儿:“你是甚么时候来的?你师父那秃歪剌往那边去了?”智能儿道:“我们一早就来了,我师父见过太太,就往于老爷府里去了,叫我这里等她呢。”周瑞家的又道:“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可得了没有?”智能儿点头说:“不晓得。”惜春听了,便问周瑞家的:“现在各庙月例银子是谁管着?”周瑞家的道:“是余信管着。”惜春听了,笑道:“这就是了!她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她师父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这事了。”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了穿堂,顶头忽见她女儿打扮着才从她婆家来。周瑞家的忙问:“你这会子跑来何为么?”她女儿笑道:“妈一贯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甚么事情如许忙得不回家?我等烦了,本身先到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安去。妈另有甚么不了的差事?手里是甚么东西?”周瑞家的笑道:“嗳!今儿恰好的来了个刘姥姥,我本身多事,为她跑了半日;这会子又被姨太太瞥见了,送这几枝花儿与女人奶奶们。这会子还没送明净呢。你这会子跑来,必然有甚么事情的。”她女儿笑道:“你白叟家倒会猜。实对你白叟家说,你半子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起来,不知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源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回籍。以是我来和你白叟家商讨商讨,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周瑞家的听了,道:“我就晓得呢。这有甚么大不了的!你且家去等我,我送林女人的花儿去了就返来。”此时,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儿,便归去了,还说:“妈,你好歹快来!”周瑞家的道:“是了,小人家没颠末甚么事情,就急得你这模样。”说着,便到黛玉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