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现在五家陪房出去,余者皆在南边各有执事。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方才恰是她送香囊来的。王夫人向来看视邢夫人之得力亲信人等,原无二意,今见她来探听此事,非常体贴,便向她说:“你去回了太太,你也进园内看管看管,不比别人又强些?”这王善保家正因平日进园去那些丫环们不大趋奉她,她内心大不安闲,要寻她们的故事又寻不着,刚好生出这事来,觉得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拜托她,正撞在内心上,说:“这个轻易。不是主子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像受了封诰似的。她们就成了令媛蜜斯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挑拨女人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女人们了,谁还担得起。”王夫人道:“这也是个常情,跟女人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她们。连主子们的女人不教诲,尚且不堪,何况她们。”王善保家的道:“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晓得,头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生得模样儿比别人斑斓些,又生了一张巧嘴,每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模样,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娇娇,大不成个别统。”
凤姐也着了慌,不知有多么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瞧!”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那里得来?”王夫人见问,更加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那里得来!我每天坐在井里,拿你当个细心人,以是我才偷个空儿。谁知你也和我一样。如许的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边来?”凤姐听得,也更了色彩,忙问:“太太安知是我的?”王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再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天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贱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蔼,当作一件玩意儿,年青人后代内室私意是有的,你还和我赖!幸而园内高低人还不解事,尚未拣得。倘或丫头们拣着,你姊妹瞥见,这还了得!不然,有那小丫头们拣着,拿出去说是园内拣着的,外人晓得,此性命脸面要也不要?”
凤姐传闻,又急又愧,顿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得当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如许的东西。但此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我便年青不尊敬些,也不要这劳什子,天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幸亏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何况又在园里去,个个姊妹,我们都肯拉拉扯扯,倘或暴露来,不但在姊妹前,就是主子瞥见,我有甚么意义!我就年青不尊敬,亦不能胡涂至此。三则论主子内我是年青媳妇,算起主子来,比我更年青的又不止一小我了。何况她们也常进园,晚间大家家去,焉知不是她们身上的?四则除我常在园里以外,另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如嫣红、翠云等人,皆系年青侍妾,她们更该有这个了。另有那边珍大嫂子,她不算甚老外,她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又焉知不是她们的?五则园内丫头太多,保得住个个都是端庄的不成?也丰年纪大些的,晓得了人事,或者一时半刻人查问不到,偷着出去,或借着起因,同二门上小幺儿们打牙犯嘴,外头得了来的,也未可知。现在不但我没此事,就连平儿我也能够下保的。太太请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