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只见雪雁在院中晾绢子呢。宝玉因问:“女人吃了饭了么?”雪雁道:“夙起喝了半碗粥,懒待用饭。这时候打盹儿呢。二爷且到别处逛逛,返来再来罢。”
又歇了一歇。妙玉道:“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现在‘阳’字韵是第二叠了。我们再听。”里边又吟道:
那妙玉忽想起白天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本身赶紧收慑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感觉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很多天孙公子要求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她上车,本身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她,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早惊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众,都拿火来照看。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急唤醒时,只见眼睛直竖,两颧鲜红,骂道:“我是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徒敢要如何样!”世人都唬的没了主张,都说道:“我们在这里呢,快醒转来罢。”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们有甚么好人,送我归去罢。”道婆道:“这里就是你住的屋子。”说着,又叫别的女尼忙向观音前祷告,求了签,翻开签书看时,是冒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就有一个说:“是了。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阴气是有的。”一面弄汤弄水的在那边慌乱。那女尼原是自南边带来的,奉侍妙玉天然比别人经心,围着妙玉,坐在禅床上。妙玉转头道:“你是谁?”女尼道:“是我。”妙玉细心瞧了一瞧,道:“本来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呜哭泣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那女尼一面唤醒她,一面给她揉着。道婆倒上茶来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子之遭兮不自在,予之遇兮多烦忧。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前人兮俾无尤。
歇了一回,听得又吟道:
妙玉听了,呀然失容道:“如何忽作变征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过分。”宝玉道:“过分便如何?”妙玉道:“恐不能耐久。”正群情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妙玉站起来,赶紧就走。宝玉道:“如何样?”妙玉道:“今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弄得宝玉满肚疑团,没精打彩的,归至怡红院中,不表。
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占毕,即命丫头焚香。本身静坐了一回,又翻开那棋谱来,把孔融、王积薪等所着看了几篇。内里“荷叶包蟹势”,“黄莺搏兔势”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杀角势”一时也难会难记,独看到“八龙走马”,感觉甚成心机。正在那边作想,只闻声内里一小我走进院来,连叫:“彩屏!”未知是谁,下回分化。
妙玉道:“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宝玉道:“我虽不晓得,但听她调子,也感觉过悲了。”里头又调了一回弦。妙玉道:“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里边又吟道:
却说宝玉这日起来梳洗了,带着茗烟正往书房中来,只见墨雨笑嘻嘻的跑来,迎头说道:“二爷,本日便宜了!太爷不在书房里,都放了学了。”宝玉道:“当真的么?”墨雨道:“二爷不信,那不是三爷和兰哥儿来了?”宝玉看时,只见贾环、贾兰跟着小厮们,两个笑嘻的,嘴里咭咭呱呱,不知说些甚么,迎头来了。见了宝玉都垂手站住。宝玉问道:“你们两个如何就返来了?”贾环道:“本日太爷有事,说是放一天学,明儿再去呢。”宝玉听了,方回身到贾母、贾政处去禀了然,然后回到怡红院中。袭人问道:“如何又返来了?”宝玉奉告了她,只坐了一坐儿,便往外走。袭人道:“往那边去,如许忙法?就放了学,依我说也该养养神儿了。”宝玉站住脚,低了头,说道:“你的话也是。但是好轻易放一天学,还不散散去,你也该不幸我些儿了。”袭人见说的不幸,笑道:“由爷去罢。”正说着,端了饭来。宝玉也没法儿,只得且用饭,三口两口忙忙的吃完,漱了口,一溜烟往黛玉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