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端了一个茶盘儿,一个碗,一双牙箸,递给麝月,道:“这是刚才花女人要的,厨房里老婆子送了来了。”麝月接了一看,倒是一碗燕窝汤,便问袭人道:“这是姐姐要的么?”袭人笑道:“昨夜二爷没用饭,又翻滚了一夜,想来本日夙起内心必是发空的,以是我奉告小丫头们,叫厨房里作了这个来的。”袭人一面叫小丫头放桌儿,麝月打发宝玉喝了,漱了口。只见秋纹走来,说道:“那屋里已经清算妥了,但等着一时炭劲过了,二爷再出来罢。”宝玉点头,只是一腔苦衷,懒怠说话。
当时已到十月中旬,宝玉起来,要往学房中去。这日气候陡寒,只见袭人早已办理出一包衣服,向宝玉道:“本日气候很冷,迟早宁使暖些。”说着,把衣服拿出来给宝玉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头拿出,交给茗烟,叮嘱道:“气候凉,二爷要换时,好生预备着。”茗烟承诺了,抱着毡包,跟着宝玉自去。
此时袭人、麝月也都起来。袭人道:“昨夜听着你翻滚到五更多,我也不敢问你。厥后我就睡着了,不知到底你睡着了没有?”宝玉道:“也睡了一睡,不知如何就醒了。”袭人道:“你没有甚么不受用?”宝玉道:“没有,只是心上发烦。”袭人道:“本日学房里去不去?”宝玉道:“我昨儿已经告了一天假了,今儿我要想园里逛一天,散散心,只是怕冷。你叫她们清算一间屋子,备下一炉香,搁下纸墨笔砚。你们尽管干你们的,我本身静坐半天赋好。别叫她们来搅我。”麝月接着道:“二爷要悄悄儿的用工夫,谁敢来搅!”袭人道:“这么着很好,也免得着了凉。本身坐坐,心神也不散。”因又问:“你既懒待用饭,本日吃甚么?早说,好传给厨房里去。”宝玉道:“还是随便罢,不必闹的大惊小怪的。倒是要几个果子搁在那屋里,借点果子香。”袭人道:“阿谁屋里好?别的都不大洁净,只要晴雯起先住的那一间,因一贯无人,还洁净,就是清冷些。”宝玉道:“无妨,把火盆挪畴昔就是了。”袭人承诺了。
“怡红仆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暗香,庶几来飨。”
随身伴,单独意绸缪。谁料风波高山起,顿教躯命及时休。孰与话轻柔?东逝水,无复向西流。设想更无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令人愁!
宝玉到了学房中,做了本身的功课,忽听得纸窗“呼喇喇”一派风声。代儒道:“气候又发冷。”把风门推开一看,只见西北上一层层的黑云,垂垂往东南扑上来。茗烟走出去回宝玉道:“二爷,气候冷了,再添些衣服罢。”宝玉点点头儿。只见茗烟拿进一件衣服来,宝玉不看则已,看了时,神已痴了。那些小门生都巴着眼瞧。却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宝玉道:“如何拿这一件来!是谁给你的?”茗烟道:“是里头女人们包出来的。”宝玉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罢。”代儒只当宝玉可惜这件衣服,却也内心喜他晓得俭省。茗烟道:“二爷穿上罢,着了凉,又是主子的不是了。二爷只当疼主子罢。”宝玉无法,只得穿上,呆呆的对著书坐着。代儒也只当他看书,不甚理睬。晚间放学时,宝玉便往代儒称疾乞假一天。代儒本来上年纪的人,也不过伴着几个孩子解闷儿,经常也八病九痛的,乐得去一个,少操一日心。何况明知贾政事忙,贾母宠嬖,便点点头儿。
宝玉略坐了一坐,便过这间屋子来。亲身点了一炷香,摆上些果品,便叫人出去,关上了门。内里袭人等都静悄无声。宝玉拿了一幅泥金角花的粉红笺出来,口中祝了几句,便提起笔来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