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几时,忽见有一小我头上载着毡帽,身上穿著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穿著一双撒鞋,走到门上,向世人作了个揖。世人拿眼上高低下打量了他一番,便问他是那边来的。那人道:“我自南边甄府中来的。并有家老爷手书一封,求这里的爷们呈上尊老爷。”世人闻声他是甄府来的,才站起来让他坐下道:“你乏了,且坐坐,我们给你回就是了。”门上一面出去回明贾政,呈上来书。贾政拆书看时,上写着:
当时开了戏,也有昆腔,也有高腔,也有弋腔、梆子腔,做得热烈。过了晌午,便摆开桌子吃酒。又看了一回,贾赦便欲起家。临安伯过来留道:“天气尚早,闻声说蒋玉菡另有一出《占花魁》,他们顶好的首戏。”宝玉听了,巴不得贾赦不走。因而贾赦又坐了一会。公然蒋玉菡扮着秦小官奉侍花魁醉后神情,把这一种怜香惜玉的意义,做得极情尽致。今后对饮对唱,缠绵缠绵。宝玉这时不看花魁,只把两只眼睛独射在秦小官身上。更加蒋玉菡声音清脆,口齿清楚,按腔落板,宝玉的神魂都唱了出来了。直等这出戏出场后,更知蒋玉菡极是情种,非平常伶人可比。因想着:“《乐记》上说的是:‘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以是知声、知音、知乐,有很多讲究。声音之原,不成不察。诗词一道,但能传情,不能入骨,自后想要讲究讲究乐律。”宝玉想出了神,忽见贾赦起家,仆人不及相留。宝玉没法,只得跟了返来。
这里贾琏便叫那管租的人道:“说你的。”那人说道:“十月里的租子,主子已经赶上来了。原是明儿可到,谁知京外拿车,把车上的东西,不由分辩,都掀在地下。主子奉告他,说是府里收租子的车,不是买卖车。他更不管这些。主子叫车夫尽管拉着走,几个衙役就把车夫混打了一顿,硬扯了两辆车去了。主子以是先来回报,求爷打发小我到衙门里去要了来才好。再者,也整治整治这些没法无天的差役才好。爷还不晓得呢,更不幸的是那买卖车,客商的东西全不顾,掀下来,赶着就走。那些赶车的但说句话,打的头破血出的。”贾琏听了,骂道:“这个还了得!”立即写了一个帖儿,叫家人:“拿去处拿车的衙门里要车去,并车上东西。若少了一件,是不依的。快叫周瑞。”周瑞不在家,又叫旺儿。旺儿晌午出去了,还没有返来。贾琏道:“这些混蛋羔子,一个都不在家!他们长年家吃粮不管事。”因叮咛小厮们:“快给我找去!”说着,也回到本身屋里睡下。不提。
宝玉一见那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鲜润如出水芙蕖,飘荡似临风玉树。本来不是别人,就是蒋玉菡。前日听得他带了小戏儿进京,也没有到本身那边。此时见了,又不好站起来,只得笑道:“你多迟早来的?”蒋玉菡把手在本身身子上一指,笑道:“如何二爷不晓得么?”宝玉因世人在坐,也难说话,只得胡乱点了一出。蒋玉菡去了,便有几个群情道:“此人是谁?”有的说:“他向来是唱小旦的,现在不肯唱小旦,年纪也大了,就在府里掌班。头里也改过小生。他也攒了好几个钱,家里已经有两三个铺子,只是不肯放下本业,原旧工头。”有的说:“想必成了家了。”有的说:“亲还没有定。他倒拿定一个主张,说是人生妃耦,干系平生一世的事,不是混闹得的,非论尊卑贵贱,总要配的上他的才气。以是到现在还并没结婚。”宝玉暗揣测道:“不知今后谁家的女孩儿嫁他?要嫁着如许的人才儿,也算是不孤负了。”
贾政看完,笑道:“这里正因人多,甄家倒荐人来,又不好却的。”叮咛门上:“叫他见我。且留他住下,因材利用便了。”门上出去,带进人来。见贾政,便磕了三个头,起来道:“家老爷请老爷安。”本身又打个千儿,说:“包勇请老爷安。”贾政回问了甄老爷的好,便把他高低一瞧。但见包勇身长五尺有零,肩背宽肥,浓眉爆眼,磕额长髯,气色粗黑,垂动手站着。便问道:“你是向来在甄家的,还是住过几年的?”包勇道:“小的向在甄家的。”贾政道:“你现在为甚么要出来呢?”包勇道:“小的原不肯出来。只是家爷再四叫小的出来,说是别处你不肯去,这里老爷家里只当原在本身家里一样的,以是小的来的。”贾政道:“你们老爷不该有这事情,弄到如许的地步。”包勇道:“小的本不敢说,我们老爷只是太好了,一味的至心待人,反倒招出事来。”贾政道:“至心是最好的了。”包勇道:“因为太真了,大家都不喜好,讨人腻烦是有的。”贾政笑了一笑道:“既如许,皇天天然不负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