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茗烟在门口和小丫头子说宝玉的玉有了,那小丫头仓猝返来奉告宝玉。世人听了,都推着宝玉出去问他,世人在廊下听着。宝玉也觉放心,便走到门口,问道:“你那边得了?快拿来。”茗烟道:“拿是拿不来的,还得托人做保去呢。”宝玉道:“你快说是如何得的,我好叫人取去。”茗烟道:“我在外头晓得林爷爷去测字,我就跟了去。我闻声说在当铺里找,我没等他说完,便跑到几个当铺里去。我比给他们瞧,有一家便说有。我说:‘给我罢。’那铺子里要票子。我说:‘当多少钱?’他说:‘三百钱的也有,五百钱的也有。前儿有一小我拿这么一块玉,当了三百钱去;今儿又有人也拿了一块玉,当了五百钱去。’”宝玉不等说完,便道:“你快拿三百五百钱去取了来,我们挑着看是不是。”里头袭人便啐道:“二爷不消理他!我小时候儿闻声我哥哥常说,有些人卖那些小玉儿,没钱用,便去当。想来是家产业铺里有的。”世人正在听得惊奇,被袭人一说,想了一想,倒大师笑起来,说:“快叫二爷出去罢,不消理那胡涂东西了。他说的那些玉,想来不是端庄东西。”
忽一天,贾政出去,满脸泪痕,喘吁吁的说道:“你快去禀知老太太,马上进宫。不消多人的,是你奉侍出来。因娘娘忽得暴病,现在寺人在外立等。他说:‘太病院已经奏明痰厥,不能医治。’”王夫人传闻,便大哭起来。贾政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快快去请老太太,说得宽缓些,不要吓坏了白叟家。”贾政说着,出来叮咛家人服侍。王夫人收了泪,去请贾母,只说元妃有病,出来存候。贾母念佛道:“如何又病了?前番吓的我了不得,厥后又探听错了。这回甘心再错了也罢。”王夫人一面答复,一面催鸳鸯等开箱取服饰,穿戴起来。王夫人赶着回到本身房中,也穿戴好了,过来服侍。一时出厅,上轿进宫。不提。
宝玉正笑着,只见岫烟来了。本来岫烟走到栊翠庵见了妙玉,不及闲话,便求妙玉扶乩。妙玉嘲笑几声,说道:“我与女人来往,为的是女人不是势利场中的人。本日如何听了那边的谎言,过来缠我?何况我并不晓得甚么叫扶乩。”说着,将要不睬。岫烟悔怨此来,知她脾气是这么着的,“一时我已说出,不好白归去,又不好与她质证她会扶乩的话。”只得陪着笑将袭人等性命干系的话说了一遍。见妙玉略有活动,便起家拜了几拜。妙玉叹道:“何必为人作嫁!但是我进京以来,素无人知,本日你来例外,恐将来缠绕不休。”岫烟道:“我也一时不忍,知你必是慈悲的。便是将来别人求你,愿不肯在你,谁敢相强?”妙玉笑了一笑,叫道婆焚香,在箱子里找出沙盘乩架,书了符,命岫烟施礼,祝告毕,起来同妙玉扶着乩。未几时,只见那仙乩疾书道:
岫烟只得返来。收支院中,大家都问:“如何样了?”岫烟不及细说,便将所录乩语递与李纨。众姊妹及宝玉争看,都解的是:“一时要找是找不着的,但是丢是丢不了的,不知几时不找便出来了。但是青埂峰不知在那边?”李纨道:“这是仙机切口。我们家里那边跑出青埂峰来?必是谁怕查出,撂在有松树的山子石底下,也未可定。独是‘入我门来’这句,到底是入谁的门呢?”黛玉道:“不知请的是谁!”岫烟道:“拐仙。”探春道:“如果仙家的门,便难入了。”
且说黛玉先自归去,想起“金”“石”的旧话来,反自喜好,内心说道:“和尚羽士的话端的信不得。果然‘金’‘玉’有缘,宝玉如何能把这玉丢了呢?或者因我之事,拆散他们的‘金玉’,也未可知。”想了半天,更觉放心,把这一天的劳乏竟不睬会,重新倒看起书来。紫鹃倒觉身倦,连催黛玉睡下。黛玉虽躺下,又想到海棠花上,说“这块玉原是胎里带来的,非比平常之物,来去自有干系。如果这花主功德呢,不该失了这玉呀?看来此花开的不祥,莫非他有不吉之事?”不觉又伤起心来。又转想到丧事上头,此花又似应开,此玉又似应失,如此一悲一喜,直想到五更,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