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历多少时,这日贾珍等来回贾政:“园内工程俱已达成,大老爷已瞧过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当之处,再行改革,好题匾额春联。”贾政听了,深思一回,说道:“这匾额春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约莫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色,多少亭榭,无一字题目,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川,也断不能生色。”众清客在旁笑答道:“老世翁所见极是。现在我们有个鄙意:各处匾额春联断不成少,亦断不成定名。现在且按其景色,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临时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分身?”贾政听了,笑道:“所见不差。我们本日且看看去,尽管题了,若安妥便用;不铛铛时,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众清客笑道:“老爷本日一制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川题咏上就平平;现在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陌生了。纵拟了出来,不免陈腐呆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当协,反没意义。”众清客笑道:“这也无妨。我们大师看了公拟,各举其长,优则存之,劣则删之,未为不成。”贾政道:“此论极是。且喜本日气候和暖,大师去逛逛。”说着起家,引世人前去。
说毕,命贾珍在前指导,本身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昂首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恰是劈面留题处。贾政转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世人传闻,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各种名色,不止几十个。本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对付。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转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前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风雅气度。”世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禀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成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讽刺罢了。再俟选拟。”
贾珍先去园中知会世人。可巧克日宝玉因思念秦钟,忧戚不尽,贾母常命人带他到新园中来戏耍。此时亦才出去,忽见贾珍走来,向他笑道:“你还不出去?老爷就来了。”宝玉听了,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方转过弯,顶头贾政引着众清客来了,躲之不及,只得一边站了。贾政远因闻得塾掌奖饰宝玉专能对春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本日偶尔撞见这机遇,便命他跟来。宝玉只得随往,尚不知何意。
话说秦钟既死,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好轻易安慰半日方住,归时犹是凄恻哀思。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纸。七今后,便送殡埋葬了,别无述记。只要宝玉日日思慕感悼,然亦无可如何了。
诗曰:豪华虽足羡,拜别却尴尬。博得浮名在,那个识苦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