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出嫁”二字,不由又嗐了两声。正不安闲,又听袭人叹道:“只从我来这几年,姊妹们都不得在一处。现在我要归去了,他们又都去了。”宝玉听这话内有文章,不觉吃一惊,忙丢下栗子,问道:“如何,你现在要归去了?”袭人道:“我今儿闻声我妈和哥哥商讨,教我再耐烦一年,来岁他们上来,就赎我出去的呢。”宝玉听了这话,更加怔了,因问:“为甚么要赎你?”袭人道:“这话奇了!我又比不得是你这里的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别处,独我一小我在这里,如何是个结局?”宝玉道:“我不叫你去也难。”袭人道:“向来没这事理。便是朝廷宫里,也有个定规,或几年一选,几年一入,也没有个长远留下人的理,别说你了!”
少时,宝玉返来,命人去接袭人。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宝玉因问:“敢是病了?再不然输了?”秋纹道:“她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太太来了,混输了,她气得睡去了。”宝玉笑道:“你别和她普通见地,由她去就是了。”说着,袭人已来,相互相见。袭人又问宝玉那边用饭,多迟早返来,又代母妹问诸火伴姊妹好。一时换衣卸妆。宝玉命取酥酪来,丫环们回说:“李奶奶吃了。”宝玉才要说话,袭人便忙笑道:“本来是留的这个,多谢操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疼得吐了才好。她吃了倒好,搁在这里倒白遭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
花自芳忙去雇了一顶小轿来,世人也不好相留,只得送宝玉出去。袭人又抓果子与茗烟,又把些钱与他买花炮放,教他“不成奉告人,连你也有不是。”一向送宝玉至门前,看着上轿,放下轿帘。花、茗二人牵马跟从。来至宁府街,茗烟命住轿,向花自芳道:“须等我同二爷还到东府里混一混,才好畴昔的,不然人家就迷惑了。”花自芳传闻有理,忙将宝玉抱出轿来,奉上马去。宝玉笑说:“倒难为你了。”因而仍进后门来。俱不在话下。
且说荣、宁二府中,因连日用经心力,真是大家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列动用之物,清算了两三天方完。第一个凤姐事多任重,别人或可苟安躲静,独她是不能脱得的;二则赋性要强,不肯落人批驳,只扎挣着与无事的人一样。第一个宝玉是极无事最闲暇的。偏这日一早,袭人的母亲又亲来回过贾母,接袭人家去吃年茶,晚间才得返来。是以,宝玉只和众丫头们掷骰子、赶围棋作戏。正在房内玩得没兴头,忽见丫头们来回说:“东府珍大爷来请畴昔看戏、放花灯。”宝玉听了,便命换衣裳。才要去时,忽又有贾妃赐出糖蒸酥酪来,宝玉想前次袭人喜吃此物,便命留与袭人了。本身回过贾母,畴昔看戏。
话说贾妃回宫,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龙颜甚悦。又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政及各椒房等员,不必细说。
茗烟因问:“二爷为何不看如许的好戏?”宝玉道:“看了半日,怪烦的,出来逛逛就遇见你们了。这会子何为么呢?”茗烟嘻嘻笑道:“这会子没人晓得,我悄悄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去,一会子再往这里来,他们就不晓得了。”宝玉道:“不好,细心花子拐了去。或是他们晓得了,又闹大了,不如往熟近些的处所去,还可就来。”茗烟道:“熟近处所,谁家可去?这却难了。”宝玉笑道:“依我的主张,我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瞧她在家何为么呢。”茗烟笑道:“好,好!倒忘了她家。”又道:“若他们晓得了,说我引着二爷胡走,要打我呢?”宝玉道:“有我呢。”茗烟传闻,拉了马,二人从后门就走了。